林絮望着他决绝的背影,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焦灼。断魂门那些杂碎虽然顶尖高手不多,但其赖以成名的各种诡同步阵法却极为棘手,威力奇大,便是鬼灵宗也曾在其阵法下吃过不止一次大亏。
似是察觉到了师父的忧虑,林停云回首,脸上露出一抹灿烂而自信的笑容,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朗声道:“师父尽管放心!以我如今的御剑之术,这天下间,恐怕也只有圣境强者亲自出手,才有那么一丝可能追上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脚下飞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化作一道惊鸿,朝着与林絮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瞬间便将那些追兵的注意力尽数吸引!
话音未落,林停云的身影已在数十丈开外,脚下那柄青黑飞剑犹如一道撕裂暗夜的闪电,光芒暴涨复又急速收敛,几个呼吸之间,便只在遥远的天际尽头,留下一个微弱到几乎难以辨识的光点,彻底融入了沉沉的夜幕。
“好小子,这份御剑术……当真已臻化境!”林絮凝望着那光点消失的方向,紧绷的心弦非但没有完全松弛,反而因这兔崽子不要命般的全力施为而又揪紧了几分,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与欣慰。她能清晰感知到,林停云方才爆发出的灵力波动,比数月前在宗门演武时,又凝练雄浑了不止一筹。“数月不见,恐怕这小子……又摸到下一个境界的门槛了!”
她念头飞转之际,强大的神识早已如水银泻地般铺展开来。果不其然,那数十道原本锁定她们二人的暴戾气息,此刻已尽数调转方向,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嗡鸣着、呼啸着,疯狂朝着林停云那光点消失的方位追索而去,带起一片林木摧折、烟尘滚滚的动静。
“很好!”林絮心中一定,再无半分迟疑。她最后望了一眼林停云离去的方向,那里已是空无一物,只有深邃的夜。她银牙猛地一咬,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下一刻,她身形一晃,并未如林停云那般御剑生出偌大动静,而是宛若一道最不起眼的幽影,足尖在地面几不可察地轻点数下,整个身躯便如没有重量的落叶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东面更为深沉、更为广袤的无边黑暗之中,转瞬便不见了踪影,只余下夜风吹过林梢的呜咽,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追兵的怒吼与灵力爆鸣。
半日前,千里之外。
阳谷关,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横亘在戎国最西端的苍茫大地上,扼守着通往无尽西域的咽喉要道。关墙高耸,青灰色的砖石在常年风沙侵蚀下斑驳陆离,却更显其雄浑古朴。关内关外,驼铃叮当,马嘶阵阵,操着各地口音的商旅、镖队、江湖客往来不绝,南腔北调与奇装异服交织出一片独特的边陲喧嚣与异域风情。
与关隘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关墙边一家不起眼的简陋茶铺。几张斑驳的竹桌,几把吱呀作响的竹椅,便是全部家当。此刻,午后慵懒的阳光斜斜照下,茶铺内却只有寥寥数人。
临窗的一张竹桌旁,端坐着一位锦衣商人。他约莫四旬年纪,面皮白净,留着三缕墨髯,手指上套着一枚硕大的碧玉扳指,正慢条斯理地端起粗瓷茶碗,轻呷一口,目光却不时锐利地扫向远处尘土飞扬的官道,仿佛在审视着每一匹过往的牲口,每一个旅人的身影,显然是在等人。此人,正是贾氏商会的二当家,贾真。
日头已渐渐偏西,天边的云霞被染上了一抹瑰丽的橘红。
“嘚嘚嘚——”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官道上相对平缓的节奏。烟尘骤然大作,四匹神骏异常的黑色快马如离弦之箭般破开人流,朝着阳谷关方向疾驰而来。为首一人,身形魁梧,满头银发在风中狂舞,根根如针,虽已年迈,但腰背挺直如松,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正是威震一方的商山四老之首——裘通!
四骑卷起的烟尘尚未完全落下,便已在茶铺门前骤然勒停。马匹训练有素,人立而起,发出阵阵嘶鸣,引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裘通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不带半分老态,带着一股久经风霜的煞气,径直走到贾真面前,声音洪亮如钟:“贾二当家,好大的阵仗!我等刚出城门,便被贵府家仆‘请’到此处,莫非你们大掌柜那边,又有什么新的章程?”话语间,隐隐透着一丝不快与探询。
贾真闻声,脸上立刻堆满了殷勤的笑容,连忙起身拱手相迎:“哎呀,裘老前辈大驾光光临,贾某未能远迎,失敬失敬!几位前辈能拨冗前来,已是给足了贾某天大的面子!快请上座,这可是我特意为几位前辈备下的雨前龙井!”
商山四老其余三人也相继下马,各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显然皆是修为不凡之辈。他们也不客气,跟着裘通大马金刀地落了座。
待贾真亲自为四人斟满茶水,青翠的茶叶在滚水中舒展,散发出淡淡清香。裘通却无心品茗,锐利的目光直刺贾真:“贾二当家,废话少说。我等奉你贾家之命,一路从商山赶到这西北边陲,如今总算到了这阳谷关。你急着寻我等,可是那陆觉,已从此处经过了?”
贾真放下茶壶,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裘老前辈果然慧眼如炬!不错,就在数日前,我贾氏商会在此地的伙计亲眼所见,那陆觉,带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丫头,风尘仆仆,正是从这阳谷关,往西去了!”
“往西?”坐于裘通左下首,面容阴鸷,身材略显佝偻的老三“鬼影”裘无闻言,双目微眯,沉吟道,“这阳谷关以西,便是戎国腹地,由下五族镇守,再往西便是天族的圣域……莫非他想借道戎国,遁入西海?”
贾真连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这晚辈便不得而知了。不过,据那伙计回报,陆觉与其带着的小丫头皆是轻装简行,神色间颇有几分凝重之意,不似长途跋涉前往戎国游玩,倒更像是……去完成某项重要使命一般!”
“哼!”一声冷哼自身材最为壮硕,满脸横肉的老四裘忌鼻腔中发出,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都跳了起来,眼中凶光毕露,杀气腾腾地道:“管他往西是想钻入哪个耗子洞!我等既然接下了你们贾家这趟重酬的买卖,那陆觉的项上人头,我商山四老便取定了!便是他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逃出我等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