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奢华的厅堂,带起几分寒意。秦风的话语如同重锤,一字字砸在张老太爷的心上。
“天石诅咒……戎国人……气息缥缈……堕入幽冥……”张老太爷失神地重复着,那双刚刚爆出骇人精光的老眼,此刻已是浑浊一片,两行老泪毫无征兆地滚落,沿着他深刻的皱纹,滴落在锦缎衣袍上,晕开一团深色的痕迹。他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佝偻的身躯摇摇欲坠。
“老太爷,请节哀。”秦风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逝者已矣,生者当为他讨回公道。我一定会查明真凶,为张兄报仇雪恨!”
张老太爷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秦风的手臂,那枯瘦的手指像是鹰爪一般,紧紧扣入秦风的皮肉,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他浑浊的双眼此刻却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与希冀,嘶哑的声音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秦大人!老朽……老朽信你!老朽在此恳请秦大人,一定要将那伙天杀的凶徒碎尸万段!告慰我那苦命的孙儿在天之灵啊!”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泪的沉重,砸在秦风的心头。
秦风反手紧紧握住老太爷冰冷的手,语气斩钉截铁,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老太爷放心!我秦风接过的案子,没有一件,凶手不伏诛的!”他眼中寒芒一闪而逝,一股凛然杀气弥漫开来。
他心中念头飞转:大祭司卜算出的凶手中,那个叫逡山的戎国人,已被师兄钱大谦在朔风城诛杀。那么,剩下的关键人物,便是另一个同伙——逡河。此人既然能与逡山一同行事,绝非等闲之辈。
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单枪匹马,恐怕难以将其拿下。但若是能请动宗门内的三五位师兄弟联手,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找到逡河的踪迹,必然能将他绳之以法,甚至……当场格杀!
“老太爷,夜深了,您务必保重身体。晚辈即刻便去追查线索,一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报。”秦风沉声告辞。
张老太爷颤巍巍地松开手,由两名健仆搀扶着,目送秦风大步流星地离去,那眼神中,充满了最后的期盼与孤注一掷的信任。
秦风出了张府,冰冷的夜风让他精神一振。他翻身上马,不再有片刻迟疑,马鞭在空中甩出个清脆的响鞭,骏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如一道黑色闪电,直奔城外断魂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城渐渐被抛在身后,夜色愈发浓重。行至一条小河边,马儿喘息着停下饮水,秦风也翻身下马,俯身想掬一捧清冽的河水洗把脸,让自己更加清醒。
月光如水,洒在微波荡漾的河面上,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那张本该因即将祭拜惨死的师兄、背负着沉重使命而显得悲痛凝重的脸庞,此刻在水光映照下,嘴角竟似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淡、极诡异的笑容。
他自己也微微一怔,那笑容一闪即逝,快得仿佛只是月光与水波交错造成的错觉。他用力甩了甩头,将这莫名的情绪压下,心中只有复仇的烈焰与对权力的渴望在熊熊燃烧。今夜,张府的投名状,已经递出。
秦风并不知道,此刻他心心念念的宗门——断魂门所在的虎魂山,早已乱成一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宛如被捅了的马蜂窝。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守灵弟子不过是抵不住困意,打了个盹的工夫,那座新立不久、黄土未干,埋葬着宗门前首席大师兄钱大谦的坟茔,竟已是土石翻飞,赫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伤口!
棺椁,连同钱大谦的尸身,竟已不翼而飞,盗窃一空!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每日天亮前,都会雷打不动前来祭拜师兄的三师姐孙娴。当她提着祭品,踏着晨露来到墓前,看到那触目惊心的空洞墓穴和散落的新土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手中的食盒“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点心果品散落一地。
此刻的孙娴,一双明亮的杏眼早已哭得红肿不堪,平日里英姿飒爽的俏丽脸庞上,此刻写满了悲愤与滔天煞气。她强忍着撕心裂肺的悲痛,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绝,厉声指挥着数十名闻讯赶来的师弟:“封锁所有下山要道!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给我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丧尽天良的盗墓贼揪出来,把我大师兄的遗骸找回来,让他重新入土为安!”
悲愤的指令在虎魂山的夜空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杀意与誓不罢休的决心。
虎魂山东北百余里,夜风如割,卷起枯叶打着旋儿。
一道青色身影俏立于荒野之中,眉宇间凝着挥之不去的焦灼。她约莫二十三四年纪,容颜秀美,只是此刻那双清亮的眸子不时望向虎魂山方向,带着几分警惕与不安。夜风吹动她青色的衣袂,猎猎作响,更添了几分萧索。
在她纤细的脚边,赫然停放着一具沉重的棺椁,棺盖之上,尚沾染着新鲜的黄泥,散发着潮湿的土腥气。显然,这棺椁离土未久。
“断魂门那些家伙,鼻子比狗还灵,可别这么快追上来……”女子樱唇微动,低声自语,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纤手紧了紧,似乎在估算着时间。
就在此时,夜空中一点微光由远及近,迅速扩大。
咻——!
破空之声传来,一道剑光撕裂夜幕,如流星坠地般精准地停在了女子身前数丈之外。光华敛去,现出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眉目俊朗,神色间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正是鬼灵宗近年声名鹊起的弟子,林停云。
他甫一落地,看清女子容貌,二话不说,竟是直接撩袍跪倒,恭恭敬敬地叩首于地,声音朗澈而虔诚:“弟子林停云,拜见师尊!”
原来,眼前这位盗走钱大谦棺椁的青衣女子,竟是林停云的授业恩师——林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