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御抬头看着头顶的几个塔吊高高越过楼房,又从高空作业的工人身旁堪堪擦过,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小心,跟紧我。”
在被碎砖块绊倒前,先出现的是符骁的手。
“哥。”
“嗯,注意看路。”
符骁没松手,牵着池御走得放慢了些,拿了安全帽戴在池御头上,又仔细检查了一番。
“哥你要不要也戴安全帽?”
“先不用,你要不要在车里等着我?”
“别,我跟着你。”
跟着符骁走了一段,就有人迎了上来,池御自然而然就被挤在了一旁,看着符骁拿着自己看不懂的表,两个人似乎很投入,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就把自己落在了后面。
符骁看似近在眼前,可是仅仅是一伸手的距离也够不到,总是站在他能看到的位置,让他念着,盼着,总也抓不住。
不是说喜欢吗?
现在不作数了么…
已经不记得上次符骁温柔地看着他,说喜欢是什么时候了。
抬头望天,云一大块一大块的,把靛蓝的天瓜分得密不透风。
可今天天气看着却不是很好,虽然蓝天白云,却很压抑,像是一块一块的石头压在胸口,越逼越近。
不知道符骁看到这样的天,胸口会不会闷,又或是自己跟在左右,会让符骁觉得烦闷,觉得不自在,所以拉了一条透明的线。
每次想凑近,符骁就会拉一拉线,两人保持着永恒的距离。
于是他也拉住线的另一头,他不敢用力,也不敢放手,说不清是怕符骁转身就走还是不甘心,总之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那条线嵌进肉里。
直到血肉模糊,他也要把这段缘分强求下去。
尽管…在符骁心里这段缘分可能早就尽了。
池御低头看着泥土混着碎石,用脚踢了踢,看着符骁走在前面,不需要人搀扶,西装也依然笔挺,连裤腿都没有弄脏。
似乎自己在不在身边,对于符骁都无关紧要。
对于符骁来说,自己是妨碍吗?
天气转凉,几缕阳光侥幸穿过云层,却丝毫没有温暖,池御紧了紧外套,想要追逐符骁的脚步,被空中拍下碎成几块的砖块割断。
抬头向上望,仅有的几缕阳光也收走了,闷在胸口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哥。”
池御小跑几步,唤了下符骁的名字。
交谈的两人几乎同时转身,符骁从手中拿着的文件中抬头。
“怎么了。”
“哥,我有点累了,你要不要…陪我回车里休息一会儿。”
塔吊在高空作业,从符骁头顶高高掠过,工人吊在楼层外,踩着钢筋发出的声音,都让池御有些不安。
“你先回车上…还有四十分钟就到中午,我带你去吃午饭。”
符骁停顿了下,抬手看表,见池御一直皱眉抬头看,以为是不适应这种环境。
“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你也才出院没多久…”
身旁的项目经理听到出院两个字,神情也紧张了起来。
“我没事,车钥匙给你,午饭我过来找你。”
符骁掏出钥匙放在池御手心。
“如果继续跟着…会妨碍到你吗?”
“这位是?”
项目经理拿不定身旁符总的主意,只好先摸摸态度。
“弟弟。”
闻言项目经理脸上立刻掬起了笑容,一连说了好几声不麻烦。
比一开始灰溜溜跟在后面的处境好些了,两人仍然交谈,可项目经理的目光也分给了池御不少,还时不时招呼池御走到前面去。
看来让符总亲口说出的弟弟很有分量。
池御低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觉得头上的安全帽有千斤重,把自己压得很沉重,很难迈开步子。
随着耳边传来有东西落在安全帽上的声音,池御脚边多了一些细碎的水泥渣。
正准备抬脚踢水泥渣,一声巨响,池御瞳孔放大。
“哥!”
闻言回头,只见地上多了一片阴影,比空中掉落的钢板更有冲击力的,是不管不顾冲过来的池御,符骁迅速拉着人闪躲。
倒在地上的时候,钢板的一部分还是拍在了池御的后背,扬起了高高的尘土。
像做梦一样,拍下来的瞬间,剧痛让池御停止了思考,望着符骁的眼睛,缓了很久,才问出来一句。
“哥…哥你有没有事…”
“池御!”
一只手抱着压在身上的池御,一只手死死扣着满是尘土的水泥地,符骁皱眉,不自主地挺起了腰。
“叫医生!”
符骁的嘴角溢出了血,冲着一旁的项目经理喊。
池御的重量,加上钢板坠落的重量,虽然有所缓冲,钢板没有直接砸在身上,可巨大的冲击让符骁的心脏痛得紧,呼吸近乎停滞。
“哥…我有压到你吗?”
后背火辣辣的疼,池御试着动了动,也许是没那么能忍痛的缘故,竟觉得整个后面分明是骨头全断了。
明明已经努力冲过去护住符骁,免于符骁直接被砸到。
可钢板砸下来的冲击力不是光凭意志就能扛过去的,以为能很好地充当肉垫子做缓冲,保全符骁没事,可自己还是被砸得往下压在了符骁身上。
符骁的脸一点血色也没了,池御眼睛红了一圈,颤抖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哥…”
“我没事,先带你去医院。”
指甲缝因为扣地嵌满了细碎的沙子,符骁屏住呼吸,吞了口血。
“我没事,先给他检查。”
送到医院的时候,符骁坐在长廊的椅子上静静等着,手上蹭的是嘴边的血,固执地等着池御出结果。
哪一步错了,才让池御做这种傻事。
明明从小到大没怎么受过伤的人,连打针都怕疼,竟然会冲过来。
被护在身下的时候,能听见池御被钢板砸中的闷哼声,却又努力把身子挺起,怕压到自己的胸口。
只不过池御没能做到,所以还是压到了胸口。
真的无所谓…压不压到胸口。
符骁摇头,清楚自己本来就没多久可活,却还要让池御搭进去。
万一要是伤到脊柱,弄不好会落下残疾,以后落下病根,稍微变一下天气,都会疼。
坐在长廊叹气,符骁一下下擦着嘴边的血。
直到长廊的灯自动熄灭,只剩一个发光的灯牌,符骁一动不动地坐着,拖着长长的影子,像一只孤魂野鬼。
清楚自己明明已经是风中烛,雨里灯,却偏有人固执,非要伸手护着微弱的光,不要他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