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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风骨之臣 > 第96章 长安不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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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节方散,宫雪未融。

慈元殿暖阁里,新帝君凌与梅后并坐,怀里搂着睡眼惺忪的蓉儿。

铜炉内龙涎细篆,青烟一缕,被地热蒸得四散,暖香里夹着孩子发间的乳甜。

梅后替蓉儿掖紧小被,忽想起白日那盏\"叙州雪灯\",不由笑叹:

\"叙野菊泡茶,竟比龙团更清冽。可惜长安少有人懂。\"

她抬眸,\"陛下可知?当年写《叙州志》的温岭,如今就在京里。\"

君凌正拨弄茶则,闻言指尖一顿,金则轻碰盏沿,\"叮\"一声脆响。

\"温岭?\"他蹙眉,似在翻检记忆,\"可是前朝探花,后贬叙州的那一位?\"

梅后点头,声音低柔,\"正是。如今...在进奏院做内侍录史。\"

她说到\"内侍\"二字,语气不自觉放轻,像怕惊了谁。

君凌眸光微闪,指腹无意识摩挲茶则龙纹,良久才道:

\"朕竟忘了此人。\"

他抬眼,雪光透窗,映在他黑眸里,像两点寒星,\"明早,朕要见他。\"

次日卯初,雪色尚暗。

御书房内燃两盆兽炭,铜罩上雕着狻猊,火舌从兽口喷出,映得御案上那卷黄皮档案半明半暗。

内侍何衍伏地奏报:\"温岭,现年三十有三,原叙州知府,后坐'附逆'案,宫刑,今为进奏院录史,住城西槐花巷,秩无品,月俸一石五斗。\"

他每说一句,便偷觑帝色,却见君凌眉峰越蹙越紧,指背在案上轻敲,\"嗒、嗒\"急促,像雪粒击瓦。

\"宫刑...录史...\"君凌低喃,声音沉得似压着千钧,\"昔年探花,可惜沦为刀笔小吏!\"

他忽然抬手,止了何衍下文,目光穿过窗棂,望向远处雪幕,\"传旨,召温岭即刻入宫,朕要亲见。\"

温岭着实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人记起,还是大人物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他随公公进了紫宸殿,便看到新帝坐于上首,喝着茶。

君凌放下茶盏,目光扫他一眼,声音低哑却带温:

\"温岭,孤不与你绕弯子。孤惜才,不忍你埋没。如今东厂厂督空缺,朕想让你入主,掌刑狱、察百官,为朕耳目。\"

话音落,室内瞬寂,只余炉火\"噼啪\",像被这话惊得跳脚。

温岭怔了怔,随即笑得眉眼弯弯,像听了一场玩笑:

\"太子...不,陛下,您抬爱了。

微臣如今,从九品小录,日日与笔墨为伍,与雪光为伴,

不必早朝,不必党争,不必夜惊人头落。

这等自在,是臣昔年求而不得的。

厂督之位,尊贵却险,微臣...恐难胜任。\"

他语气温和,却字字清晰,像雪粒落在瓦上,\"沙沙\"作响,却冷而不冰。

君凌蹙眉,指背轻叩矮几,\"笃笃\"作响,像更鼓催雪:

\"你身虽...内侍,却才识过人,机敏沉稳。

东厂需一个清明之主,而非趋炎之辈。

你入宫,朕赐你独立署衙,只听朕命,不涉党争。

如此,也不成吗?\"

温岭抬眼,眸中雪光与灯火交织,亮得耀眼,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陛下,微臣所求,不过一隅雪庐,一壶野茶,一幅旧字。

厂督之权,重如千钧,微臣背负,恐再难眠。

况...微臣之身,已残,再入权力漩涡,

只怕,连这点自在,也保不住。\"

他语罢,以额触地,背脊笔直,像一株不肯折的竹,却谦卑得恰到好处。

君凌看着伏地的温岭,沉默良久。殿内安静得能听见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突然,君凌轻笑一声,打破了这寂静。“温岭,你倒是个洒脱之人。”

他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来到温岭身前。

“朕不强求你,只是可惜了你的才华。”

温岭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陛下宽宏,微臣感激不尽。”

君凌摆了摆手,“既如此,你便继续在进奏院做你的录史吧。但朕有一事相托。”

温岭立刻又伏地,“陛下但说无妨,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君凌目光深邃,“朕欲编纂一部新的国史,需才学渊博、正直之人相助,你便参与其中,如何?”

温岭思索片刻,觉得此事既能发挥自己的才学,又不涉权力争斗,便应道:“陛下信任,微臣领命。”

君凌满意地点点头,“此事急不得,你慢慢筹备,日后有何难处,尽管告知朕。”

温岭再次叩首谢恩,随后在公公的引领下,缓缓退出了紫宸殿。

灯市散后,长安雪仍未止。

温岭踩着积雪,从丹凤门一路向西。青布袍角被风掀起,露出里层补丁,却洗得发白,像一片不肯染尘的云。

他指间攥着一卷新纸——那是君凌亲赐的\"新史谕\",纸背尚带御炉温度,烫得他心口微微发紧。

雪粒打在纸筒上,\"簌簌\"作响,像替他把那句\"厂督\"的推辞,又反复咀嚼。

榆柳巷深处,进奏院后门半掩。

温岭推门,\"吱呀\"一声,像老仆咳嗽。

院内只东厢一点灯火,窗纸破洞,透出微黄——那是公孙卿的值房。

他放轻脚步,雪在脚下\"咯吱\",像给夜添一层寒毡。值房门虚掩,他叩两下,低声唤,“公孙大人,是我。”

门开,一股暖雾扑面。

公孙卿咳嗽一声,让他进来,他素袍灰白,鬓边雪色与灯火交织。

他坐于案前,案上只一盏野茶、一摞旧档、一只铜手炉。

见温岭进门,他抬眼,眸光被灯火映得温和,却带一点阅尽霜雪的清明。

温岭俯身,双手捧上新纸。公孙卿接过,以指拂去纸背雪粒,动作极轻,像怕惊动墨迹。

御笔朱印,\"新史\"二字赫然,他眸光微亮,却很快平复,抬头望向温岭:\"推了东厂,却揽了新史?\"

他声音低哑,却带笑,像旧友调侃,又像上司探询

温岭跪坐于案侧,以袖拂去膝上雪水,声音哑而稳: \"是。陛下惜才,允臣以低品,录高史。臣...想试试。\"

他说到\"试试\",指尖无意识摩挲案角一道旧痕—— 那是昔年录叙州案时,他怒而划下的,如今已被磨得圆滑,却仍在。

公孙卿以铜箸拨灯芯,火光一跳,映出他眼角细纹,像纸上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