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霄和边海宁下车，等在门口的年轻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细框眼镜，主动迎了上去。
“是我。”
陆霄点点头。
“林教授已经提前跟我们打过招呼了。”
小伙子冲着陆霄很得体的笑了笑，然后有些迟疑地看向陆霄身侧：
“不过，您身边的这位是……”
“边海宁，昆仑山地区兵团所属第71哨所的直属第二负责人，目前负责陆霄教授的护卫工作。”
边海宁从怀中摸出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没问题没问题，请一起跟我进来吧。”
听到边海宁的名字，负责接待的小伙子就恍然点了点头。
核对完证件之后，便领着二人从小路绕向后面。
那小伙子没有和他们闲聊，陆霄便也没开口，而是仔细打量身边的建筑。
说是中转救助站，但是建筑的规模还是比来之前陆霄想象的要大上不少的。
除了前面的一栋办公小楼之外，后面还有一整片错落有致的小建筑群。
经过的时候，时不时地就能听得到一些鸟鸣和动物的叫声。
“目前这里接收的，大部分是热心群众发现的受伤野生动物，剩下的一小部分是之前基地撤离之后放弃带走、但是又无法放归的动物。”
发现陆霄在很专心地观察附近，负责领路的小伙子主动开口解释道：
“这一部分动物等到基地通过核查，能够继续运营之后，可以重新由您接收，不过今天恐怕不能一一带您先过目，不符合流程。”
“我知道的，放心，我没有难为你的意思，按照规定走，我今天就只是看看那只东北虎而已。”
陆霄笑道。
“那太好了，感谢陆教授您的理解。”
小伙子松了口气---这位基地的新负责人，看起来好像还挺好相处的样子嘛。
“前面这里就是了，以防万一，请二位穿戴好护具吧。”
一路走到大院最尽头的一栋建筑前，小伙子停下了脚步，从门口的岗哨房里取了两套护具递给陆霄和边海宁，自己也穿了起来。
“不是说不能近距离接触吗？隔离接触也需要穿护具？”
陆霄一边穿，一边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个……您等一下进去就知道了……”
那小伙子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就在这时，一声几乎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的咆哮从建筑内传了出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巨大的一声撞击。
那小伙子一脸‘你看，不穿能行吗’的表情，带着陆霄二人走了进去。
“就在这里了。”
打开门上的插栓，那小伙子对着屋里，冲陆霄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但自己没有进去：
“您想看多久都行，不过千万不要靠到离笼子太近的位置。”
“好，我知道了。”
陆霄点了点头，示意边海宁在外面等一等，自己先走了进去。
考虑到东北虎的体型，即便是作为临时中转居住的场地，整个房间也足够宽敞，单单从面积上看，已经比陆霄以前去过的虎类保护基地的常规饲养室更大了。
估计也是为了这头野生东北虎在被看管期间能够住得舒适一些。
但是看整个饲养室的现状……显然是没有发挥出这样的作用。
只匆匆瞥了一眼环境，陆霄的眉头就紧紧地拧了起来。
死去的动物尸体和啃食剩下的残骸满地都是，地面看起来有用水冲刷过的痕迹，但是作用并不大，还是有不少蝇虫寄生其上，爬来爬去。
排泄物、血迹随处可见，脏乱差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但最主要的还是那头雄性东北虎---
看清楚它的样子的瞬间，陆霄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之前从袭击的监控影像看的时候，它身上虽然也带伤，但总体来说并没有影响它的自主行动能力。
但是现在……
陆霄的视线从它的爪子移向它的腿，最后落在它的头部。
太惨了。
如果要就这头虎的现状写一份报告，有那么一瞬间，陆霄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描述它目前的状态。
身上的脏污凌乱不必多说，两只前爪被厚重的黑红色的痂包裹着，看不出爪尖的形态，很有可能是折断或者是脱落之后的状态。
原本不甚分明的腿部的伤口已经烂成了一条沟壑，仔细看甚至能隐约看到有细小的白色蛆虫穿梭其间。
但是最让陆霄觉得难以接受的是这只东北虎的眼睛---右眼眼球应该是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完全坏死，现在已经处于将要脱离眼眶的摇摇欲坠的程度了。
嘴边的血痂也很重，因为太脏了，陆霄打眼这么一看也看不出到底是食物的血还是它的血。
这样的伤势，放在任何一个动物的身上，恐怕也都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
但这头东北虎不是。
尽管也是趴在那大口大口的急促喘着粗气，但它另一只还完好的眼睛是雪亮的---它紧紧的盯着刚刚进到探视区的陆霄，眼底是要燃尽一切的仇视。
“它怎么是这种状态？！如果你们这边没有能力、没有经验饲养照顾，为什么不联系林教授？！调几个有经验的兽医和虎类饲养员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明明百来公里之外就有一个东北虎保护基地！”
陆霄是很能控制情绪的人，但是看到这只东北虎的现状，愤怒也已经像是在颤颤巍巍的薄壳下涌动的岩浆，只要一个细小的裂隙就将喷涌而出---
天知道他是用出了怎样的自控能力，才抑制住自己的怒火，没有直接冲上去抓起那小伙子的衣领问出这些话。
“陆霄教授，你误会了！”
看到陆霄转过头看向自己时眼中涌动的怒意，那小伙子就意识到不好，赶快开口解释：
“我们……”
但解释的话还没等说出口，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哑咆哮就再次响了起来：
-装什么？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相信你们？做梦！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似乎是刚刚趴伏在地上的那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那头雄性东北虎重新扑向投食口：
-还给我！
几百斤的巨型身躯砸在坚硬的金属管子上发出震天响的咣当一声，站在屋里的陆霄甚至感觉地面都跟着微微颤动了一下。
可见那头雄性东北虎撞的这一下有多用力。
而陆霄的怒火也在听到那一声咆哮的瞬间凝滞，连身体里流动的血液都仿佛在一瞬间结了冰。
它袭击村民的原因、它抗拒人类饲养投喂的原因，这一句话里都给出了答案。
它的妻子被人类捕捉了。
而这时，站在门口原本负责领路的小伙子也赶紧抓住机会开口道：
“陆霄教授，我们这里负责它的饲养员和兽医就是从东北虎保护基地那边请来的，但是您也看到了，它是真的不配合。
被抓捕回来的时候，它身上只有腿上的伤，后续爪子和眼睛都是它在这里自己撞的抓的。”
他抓住陆霄的袖子，轻轻往外拽了拽，像是示意陆霄先退出屋外一点：
“您看到投食口那边断掉的钢管了吗？那个就是它撞断的……断了的钢管戳伤了它的眼睛，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
我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给它治疗，中间有两次，我们使用远程麻醉之后给它处理缝合了伤口，但是每一次它清醒之后都会更狂躁，甚至会自己抓烂我们处理过的伤口，包括眼睛……”
他叹了口气：
“您仔细看看它腿上的伤口，应该还能看得出一点我们缝合治疗过的痕迹的。”
陆霄盯着那头雄性东北虎身上的伤口看了好一会儿，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伤口确实是有被处理过的。
“所以它现在这个状态真的不是我们有意……我们很尽力了的，但是它只要看到人就会非常狂躁，刚刚在外面的时候您听到的那一声就是饲养员给它投喂食物的时候发出来的，每次投喂都会这样。
我提醒您不要靠太近也是这个原因。”
那小伙子的语气听起来为难极了：
“您要过来看它，林教授跟我们协商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我们是比较犹豫的，因为您也看到了，它真的见人就会发疯。
考虑到它现在的身体状况，让您过来近距离的观看、接触它，只会让它更愤怒……
但是林教授说了，您是长白山救助基地的负责人，后续交接完毕之后，它的饲养、治疗工作也都是您负责，所以我们才同意带您过来的。”
“抱歉，刚刚责备你，是我冲动了。”
听那小伙子说完，陆霄已经完全搞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是它现在这个状态，一直放着也不是办法。”
陆霄转头，再次看向被关在屋里的东北虎：
“无论是它身上的伤口还是眼球，已经是重度感染的程度了，再不尽快处理摘除的话，它能不能活到转移交接都不好说了。”
“是这样的，但是它的情况，我刚刚也跟您说明了，常规的治疗手段在它清醒之后会起反作用。”
小伙子微微叹了口气，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
“所以目前我们采取的是人不靠近，远距离的药液冲刷，以及在活食中添加大量消炎抗菌药物，用这种方法尽可能的延长缓冲。”
“也是一种办法，但是这个方案明显是治标不治本……”
略一思忖后，陆霄再次看向那小伙子：
“我还是觉得给它做手术这件事不能拖。这样，你看我能不能跟你们这里负责它的兽医见一面，跟他一起商量一下关于这头虎的手术方案？清理伤口和眼球摘除肯定是不能再等的了。”
“我就是目前负责制定它治疗方案的兽医。”
年轻的小伙子指了指自己，冲着陆霄笑了笑：
“之前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宋思源。”
……
原本跟老师提这么一嘴，只是准备过来看看这头东北虎的状况，但是陆霄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考虑到它见人就越发狂躁的情况，为了尽可能保持它的体力，维持它的状态，陆霄和边海宁很快就跟着宋思源离开了探视区，来到了小楼二楼---宋思源的办公室。
这里有无死角的监控，同样可以随时观察到那头雄性东北虎的状况，也方便几人谈话。
“这些就是它被捕获送到这里来之后的资料了，包括治疗方案、用药情况，以及我的工作记录，都在这里了。”
制定手术治疗计划的第一步首先是要详细了解‘病人’的状况。
宋思源抱来了一大摞足有十几个厚厚的文件夹放在陆霄面前，开口说道：
“您先看看。”
“好。”
陆霄点点头，直接拿起第一本，仔细翻阅起来。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宋思源不多话，也不催他，只是在一边安静关注着楼下的监控，时不时回答一下陆霄的问题。
看了将近三个小时，陆霄终于放下了最后一本文件夹，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宋思源：
“宋医生的记录非常详细，对于我了解它的状况帮助很大，现在我差不多已经了解情况了。”
“能帮到您就好。”
宋思源笑了笑，随即又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那陆教授怎么看？还是坚持要做手术吗？”
“做，必须要做。”
陆霄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做了至少能够把伤情控制在能掌握的范围内，它起码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不做的话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那后续做完手术如果它再出现之前那种自伤的情况……”
“先得解决眼前的问题，活下去才能谈以后，不是吗。”
宋思源闻言，微微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光。
不过他很快就抬起了头，整理好了表情：
“好的。
如果您坚持使用手术作为治疗方案的话，我还得先申请一下。
虽然您是它的接收方负责人，但现在毕竟还没有交接，走个流程是必要的，希望您理解。”
……
感谢每天投喂小礼物和催更评论追更的活跃宝宝，爱你们，比心。
啵啵，晚安捏。
（已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