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回碰着这个小夜猫子那会儿,才刚出年关一阵子。”
见陆霄问,程姥姥也不瞒着,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讲了一遍。
“……那会儿刚开冻,你姥爷个老馋玩意说想吃酱焖的新鲜蛤蟆,我寻思那下几个地笼看看吧,然后就剜了点烂鱼肠子碎肉去下地笼。
然后半道上就碰到这个小玩意了嘛。”
程姥姥指了指不远处里屋桌上的纵纹腹小鸮:
“我离老远听见它在雪窝子里哼唧,寻思是野鸡呢,结果过去一看是个小夜猫子。”
“那它不怕你吗?”
“怕啊,咋不怕,听着动静就跟个溜达鸡似的扑棱棱跑了。”
程姥姥点点头:
“我一看它不飞,就搁地上扑腾,我一合计这小玩意应该是哪有毛病飞不起来了。
那天儿,河刚开冻,雪都没化干净,我寻思它本来就不会飞,冻不死也得饿死。
正好带着下地笼的碎肉和鱼肠子,我就往它跑的那个方向扔了点。
它要吃也就吃了,不吃我也不亏心,反正喂它了不是。”
顿了顿,程姥姥继续说道:
“后面隔几天我去收地笼嘛,路过上次扔鱼肠子那地方,我特意看了一眼,反正鱼肠子是没了,我也不知道是它吃的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吃的。
刚开冻,蛤蟆都不爱动,没收着几个,我把地笼又下回去,完事儿搁那又扔了点鱼肠子……这趟反正是没看着那个小夜猫子。
再完事就是又隔几天了,这回是真又看见它了。”
说到这,程姥姥的表情变得有了点笑模样:
“还是之前扔鱼肠子那,这小夜猫子就蹲那儿不动。
我寻思过去看看它吧,一听着动静它就跑,我就没再追它,又扔点鱼肠子寻思走了得了,结果它不知道是闻着鱼肠子味儿了还是咋,奔着我就来了。
那夜猫子一咬就是一块肉,我也不敢摸啊,我就蹲它旁边寻思看看喂两口吃的得了,这不就看着它的眼睛了嘛。”
程姥姥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我看它扑腾的时候膀子也不像是有毛病的,但是眼睛瞅着不对劲,我就寻思它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才飞不了。”
“对,它确实是眼睛有问题,大概率是看不见的,就算能看见估计也是很模糊的轮廓,没法飞行。”
陆霄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脑门的位置:
“我给它带回来的时候摸了一下,它脑袋顶上的骨头有受伤又愈合的痕迹,估计是想强飞结撞树撞的,后面就不敢飞了。”
“哎呦这个小可怜见的……”
程姥姥最听不得这种,心疼得够呛,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搂着纵纹腹小鸮抹哧两把。
“我看它奔我来了,寻思就多给它点吃的。正好起地笼嘛,网了一堆小河鱼啥的,本来打算裹点糊炸一炸给你姥爷下酒吃,正好就都给它了……小玩意吃得还挺香。”
【都这样了,姥姥都不想把它带回家养养嘛!】
【就是就是,要是我,高低想捡回家了……眼睛看不到,又这么可爱的……】
“姥儿,你的赛博孙子孙女问你那时候为啥不把它捡回家呢。”
陆霄瞟了一眼后台的弹幕,笑着问道。
“咋捡啊,那年年都能碰着这样的,我也不能每个都捡回家啊。”
程姥姥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赶春儿鸟开始抱窝了,那基本去几趟山里就能碰着从窝里掉出来的崽儿,有那不太高的也就放回去了,有的太高的也放不回去。
还有那种受伤了的、上门要吃的的狐狸黄皮子啥的……咋养啊,没法养。
拿老一辈说法了,各人有各命,这些小玩意也一样,碰着了,给口吃的,能渡过去算它福大命大,渡不过去,命也就到这了,咱好歹帮忙拉扯过一把,也算尽力了呗。”
陆霄点点头。
这种事上,姥姥看得倒是比绝大多数人更通透。
“后来我又去过几趟后山,有时候能碰着它,有时候碰不着。
能碰着它的时候,我就直接扔点吃的喂它,碰不着我就扔之前那地儿,它要能找着自己也就吃了。
再之后我去扔食儿的时候,看上次扔的还在,我寻思着它应该是走了,就再没费心思去找过……没想到让你给捡回来了。”
程姥姥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仔细打量着桌上笼里的纵纹腹小鸮,语气里是满满的感慨:
“这小夜猫子咋这么瘦了,要不是看它蹦跶那样儿眼熟,我第一眼都没敢认。”
“估计是被狐狸黄皮子之类的撵了,为了逃命扑腾到别处去,然后找不回来了吧。”
了解到前因后果,陆霄猜测道:
“它本来眼睛就不好使,又没了姥姥你这个固定投喂,后面就很难再自己找到吃的了……有一顿没七八顿的,算算日子饿到现在还活着已经算命大了。”
“夺可怜,夺可怜的小玩意你说说……”
程姥姥文化程度不高,想不出什么好听话来说,只一个劲儿盯着那纵纹腹小鸮嘀咕着叹气。
“霄霄儿,你刚刚说,它不吃你喂的东西?”
看了一会儿,程姥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陆霄。
“是,但凡人沾手过的食物,带了气味了,它都不吃,我和海宁试过了。”
陆霄叹了口气:
“推测是被人为投喂过什么药导致的双眼障碍,所以也因此对人特别抵触。”
因为有些事没法放在明面上说,陆霄只能这样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谁家遭了瘟的小畜生给这玩意乱喂药!”
程姥姥一听这话,还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孩子乱喂药给小鸮给药成这样的,嗓门陡地大了起来。
屋里原本蔫蔫缩回角落里的纵纹腹小鸮听到了程姥姥的声音,啾地就叫出了声,急不可耐地在笼子里撞来撞去,试图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姥姥,这小玩意记着你喂过它呢,你看,一听到你声音它就动起来了。”
陆霄笑着指了指纵纹腹小鸮。
“哎?哎??”
程姥姥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
“我以为是给它吓着了它才满笼子乱窜了……是记着我的动静啊?”
“那可不,夜猫子很聪明的。
姥姥,你要不要试试喂它,看它现在吃不吃了?”
陆霄想了想,趁热打铁问道。
虽然给小墨猴做好了‘钓鸟竿’,但要是它能接受姥姥的投喂的话,那肯定是比小墨猴喂来得方便些的。
小家伙毕竟太小了,给小白偶尔扔扔鱼粮还好,喂纵纹腹小鸮的话,对它的体力也是不小的考验。
“我也不知道它现在能不能吃了哇……那我试试?”
“试试吧,就按姥姥你之前喂它的时候那么喂。”
“成,那你等会,我回去整点鱼肠子碎肉啥的。”
程姥姥也是行动派,答应了就一秒钟不带耽搁的,直接冲出去回自家库房搜刮鱼杂碎去了。
没几分钟回来,手里多了个不锈钢盆子,里面装着满满一盆散发着浓浓腥味儿的鱼下水,还混着些小鱼苗和碎肉。
“这些够不?”
程姥姥看向陆霄问道。
“这都不是够不够的问题了……姥儿啊,你这一盆都能装两三个它了。”
陆霄哭笑不得道:
“它夺大的肚子能塞这老些玩意啊?”
“那孩子都瘦成这样了,多吃点咋了!”
程姥姥眼睛一立,随即语气又软下来:
“我就这么进去,能行吗?”
“行,你去喂就行,我就不进去了,它烦我,我在外面看。”
陆霄点点头,拿着手机稳定器帮程姥姥拉开里屋的门。
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刚刚还显得很焦急的纵纹腹小鸮一下子警惕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缩回笼子角落,把自己蓬成一个毛球球。
“嘬嘬,嘬嘬……”
程姥姥也不说话,只模仿着平时喂鸡叫狗时候的动静,慢慢往桌边凑过去。
“……啾?!”
听到‘嘬嘬’的声音,纵纹腹小鸮嗖地把头伸了出来。
明明是一双一片空洞的眼,但是在这一刻,那片空洞中却开始翻滚不可置信的喜悦。
“哦哟,乖乖听到啦,来吃饭饭了,姥姥给带饭饭了……嘬嘬……”
见纵纹腹小鸮有反应了,程姥姥嘴角不自觉地高高扬了起来。
按照之前在外面和陆霄说好的,她得先把笼子打开,把纵纹腹小鸮放出来,尽可能还原之前在野外喂它时候的状态。
因为陆霄这里的笼子是特制的,程姥姥没接触过,开笼门也颇费功夫。
本以为这小家伙还得再熟悉熟悉,谁成想程姥姥才刚摸到笼子门儿,纵纹腹小鸮就直接扑了过来,一边叫一边使劲把自己的脑袋从缝隙里往外挤。
“哎?!等会儿啊,别挤,毛都挤掉了!”
锁扣不好抠,程姥姥本来就急,见小家伙这样更急了,愣是多花了好一会儿才打开笼子门。
从笼子里冲出来重获自由,纵纹腹小鸮像个实心小皮球一样咚地一声直接往程姥姥身上撞去,吓得老人家赶紧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桌沿儿,生怕它一不小心滚地上摔了。
“啾啾,啾啾……”
发现自己走不动了,纵纹腹小鸮扁扁地往后退了几步,半蹲半坐似地蓬起了毛,双翅以很慢很小的幅度拍打起来,一边拍一边啾啾地小声叫着,冲程姥姥张开了嘴。
咦?
陆霄眼睛一亮,举着稳定器蹑手蹑脚地稍微凑近了些,在拍摄的同时自己也仔细观察纵纹腹小鸮。
这个姿势是很典型的,雏鸟向亲鸟求食时候的动作。
一般来说,雏鸟学会飞行、能够自己觅食之后,这种求食行为就会消失,有晚些的,成年离巢之后也不会再这样做了。
难道这个小家伙也是成年还没多久的‘半宝宝鸟’?
“霄霄儿,它好像要食儿呢,我现在给不?”
程姥姥不懂鸟类的习性,但她见得多,也知道这是小鸟索食的动作。
但这毕竟是陆霄救回来的,又听闻眼睛有毛病,她不敢随便喂,于是扭头先征求陆霄的意见。
陆霄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能喂就行咧!
见大孙子点头,程姥姥心里踏实不少,也不嫌脏,直接伸手从盆里抓住一小把鱼肠子,用指甲掐成纵纹腹小鸮能一口吃下的大小,喂到它的嘴边。
察觉到熟悉的食物气味,纵纹腹小鸮开心极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了下去,然后再次张开了嘴。
【吃了吃了!】
看到这一幕,直播间里的粉丝们也忍不住跟着激动起来。
听陆霄和程姥姥讲完这个小家伙的过去,真的很难不对它生出怜爱之情。
小家伙主动吃东西,还吃得这么香,陆霄欣慰归欣慰,不过也有点意外。
按常理,纵纹腹小鸮最常吃、喜欢吃的,应该是昆虫或者鼠类,偶尔吃小型鸟类、蛙类之类的东西。
鱼其实不在它的食谱范围里的。
但是这小家伙吃鱼杂碎明显比之前吃鼠肉的时候开心多了。
是口味比较特别?还是另有隐情?
目前尚不得知。
怕小东西吃太快呛着噎着,程姥姥喂得很慢,等它一整块完全吞咽下去,才去掐下一块。
不过纵纹腹小鸮还是太小了,食量也小,再加上早上已经被小墨猴喂过一些肉,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
但不知道它是怕没下顿了,还是怕程姥姥再不来了,明明已经吃得很饱,却愣是不停,一直张着嘴索食。
“哎呀,不能吃了,可不行吃了,你这都吃得从嗓子眼儿里冒漾了,下一顿的嗷,咱还有下顿儿呢……”
程姥姥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赶紧把剩下的鱼肠放回盆里收了起来,然后看向陆霄:
“现在咋整啊?给它关回去吗?”
“……不关了,给它放地下吧。”
陆霄犹豫了一下。
小家伙明显对笼子也很抗拒,现在既然它能接受姥姥,那还是给它适当的一点自由度更有利于它‘敞开心扉’。
“那我给它抱下去?”
程姥姥伸手就要去捧,却被陆霄轻声制止:
“姥儿,小心挨咬,带个手套。”
他指了指一旁柜子上的手套。
眼见着纵纹腹小鸮被捧着放到地上,陆霄拉了拉自家姥姥的袖子,正准备让她出来说话,却听到院里传来雪盈无助的嘤嘤叫声:
-爹爹,你怎么还不回来呀,我们的头都要秃啦!……
捧个小鸮~
……
感谢每天投喂小礼物和催更评论追更的活跃宝宝,爱你们,比心。
啵啵,晚安捏。
(已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