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睁开双眼,感觉自己头晕目眩。
她忍不住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低头一看,没看见。
只觉得手背黏糊糊的,带着腥臭味。
她又用手背轻触有些疼的额头。
“嘶——”
好痛!
“娘——”
“阿姐——”
“爹!大哥!”
没有人回答。
“铃铛姐姐!铃铛姐姐!呜呜呜你们都去哪儿了呜呜呜......”
春意无助地趴在地上,泪水把身下的稻草都浸湿了。
可她不敢大哭。
努力抬起头,春意看了看周围。
伸手不见五指。
铃铛姐姐说过,遇到不明情况要沉着,要冷静。
要观察四周。
要保持安静。
要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虽然春意不明白什么是等待救援。
深吸一口气,春意努力想翻过身来,却发现脚脖上有两条又粗又短的铁链子,让她无法仰卧。
于是她摸索着找到铁链子连接地面的地方,爬了过去。
终于可以翻身躺在稻草堆上,春意轻轻舒了一口气。
半潮的稻草,冰冷的铁链子,还有空气里散发的霉味,都让她感到害怕。
比在井里还害怕。
春意脑子里快速回想她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
是了,蛮子骑马冲到了陷马坑。
有一小部分人跌入陷阱,但是后面的人立刻改变了方向,对着村口骑马冲了过来。
爹他们站在高墙上对着蛮子射箭,还扔了竹雷。
虽然压制住了蛮子的进攻,但也只是暂时的。
因为蛮子也发现,弓弩和竹雷超过一定范围就打不到他们。
蛮子骑马迅速离开了弓弩的有效攻击范围,聚集在村外的树林里。
而这时,先前进攻他们的那伙人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后山,想趁机偷袭他们。
还好江彩英领着其他二十几名新来的女子用弓弩压制住了他们。
就这样,宏村的人前后受敌,硬生生靠着陷阱和之前制作的武器装备,与敌人对峙了三天。
也不知道是运气背还是怎么的,第四天开始下大雨。
这一下,就是三天三夜。
原本作为屏障的河床很快被雨水灌满。
陷马坑早已沉到河底。
第一道机关失去了作用。
大雨把竹排坑洞的遮挡物都冲散了,坑里也都灌满了浑浊的雨水,与旁边的硬土地泾渭分明。
第二道机关成了摆设。
埋在地里的那些火油竹雷都泡在水里,火药和硝石受了潮,就算拉动了引线也不再爆炸。
第三道机关也废掉了。
春意还记得大雨中爹跪倒在地,仰天长啸:
“老天爷啊,你这是想让我们生,还是想让我们死啊!”
庄稼迟迟等不来雨水,早已旱死在地里。
可终于等来了雨水,确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这六天里,竹箭也用光了,竹雷也用光了。
也可能打了这么多些时日,杀了人见了血,村民们也有了血性。
真要是被这群兔崽子攻进来,他们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只知道逃跑、等死。
总要搏上一搏。
于是大家纷纷奔回各家,拿了锄头耙子还有家里的菜刀,聚在村口等着和敌人决一死战。
春意记得,所有十岁以下的孩童,都被村里的老人和妇人带着,藏进了大大小小的旱井中。
村长直后悔。
要是他们早一点把孩子们送到后山,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前后夹击,出不去了。
如果有大人能活下来,就把孩子们救出来。
如果没有人活下来......
死在井里也比落在那些强盗手中强。
春意想到上一世自己和其他姐姐们被做成肉干的痛苦记忆,毫不犹豫就爬进了自家井桶。
她宁可被淹死,也不愿意在还没有死透的情况下被割掉一条条肉。
旱井口因为没有盖板子,已经存了不少水。
春意就这么站在井底冰凉的积水中,抱着一个小包袱,看着圆圆的天空慢慢消失,变成一片黑暗。
自从武器装备都耗尽的时候,谢铃铛就没有参与进这场单方面的战争。
她就是纯粹想看看,如果没有自己的介入,这些村民能撑多久。
当然,她会时刻观察春意的动静,保证她不会死。
春意虽然不明白谢铃铛有什么打算,但她很听话,没有问谢铃铛接下来会做什么。
但哪怕再听话,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铃铛姐姐,我娘她会不会有事?她还怀着妹妹,你别让她死好不好?”
“别担心,有我在呢。”
听着谢铃铛温柔的话语,春意心里稍微放心了一点点。
小小的身影就这么哆哆嗦嗦站在黑暗中等待。
她听到了厮杀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感受到了马蹄踏过时发出的微微震动。
之后就一切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好像有了一点点亮光。
接着,她看到了星星点点圆形的天空。
有人放下了水桶。
“大哥!爹!是你们吗?!”
春意心中开心极了,一定是家人来接她了!
好不容易爬出了旱井,她还没来得及张望,后脖子一痛,就晕了过去。
。
“所以……拉我上去的,不是大哥他们……”
要么是蛮子,要么就是那群土匪兵士。
摸了摸后脖子,还有些痛。
肚子也咕噜咕噜叫。
好饿。
下到井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去,她也不敢多吃布包里娘给留的干馍馍。
还给忘到了井里。
早知道被抓了,还不如把馍馍都吃了呢。
但是。
“好饿。”
春意忍不住说了出来。
“饿就对了。”
黑暗中冷不丁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如同破锣漏了风,砂石在地上摩擦。
春意吓了一跳,急忙往声音相反的方向缩去。
睁大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
刚刚那声音,像个老婆婆。
却极其难听。
不像人说话的声音。
难不成……其实自己没有被抓,而是……
已经死了?
“你、你别吓我,我害怕……你是人还是……”
“人。别怕,我是人,嘿嘿嘿嘿嘿……”
原本听到对方是人,春意松了一口气。
可是又听到如老鸦一般沙哑的笑声,春意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知道饿还是好的嘿嘿嘿。等你不知道饿是什么的时候,你就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婆、婆婆,你、你说的是什么样子……”
黑暗中,一只骨瘦嶙峋的手突然抓住了春意的脚腕:
“我这个样子呀!!你看不到吗?”
“啊啊啊!你、你放开我!!”
春意慌乱地踢腾双脚,可抓住她脚腕的手指如同铁箍,越捏越紧。
痛!
好痛!
再这样下去,她的脚脖子就要被捏断了。
“咦?你看不到啊?怪不得。”
蓦的,那只干枯的手松开了她的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