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的手指在剑柄上收紧又松开,骨节泛白。
他站在二楼阴影处,目光如刀般剐着楼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姜家小子。
顾宁转身时衣袂翻飞的弧度,姜怀瑾眼中闪烁的光芒,都让他胸口发闷。
尽管他知道阿宁不会与那人有什么,但他就是不舒服。
“将军,要属下去......”身旁的牧一刚开口,就被牧野抬手制止。
他声音冷硬,目光却黏在顾宁身上挪不开:“不必。”
那姜家小子竟想伸手去拉顾宁的衣袖!
顾宁灵巧地避开姜怀瑾的手,眼角余光却扫向二楼。
牧野果然在廊柱旁看到了全程,目光不善。
“顾掌柜,明日我还来!”姜怀瑾的声音穿透大堂,“你给我留个雅间可好?”
顾宁头也不回地摆手:“鼎沸居不预订,姜公子想吃的话早点过来排队。”
牧野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却在看到姜怀瑾恋恋不舍的目光时又沉下脸。
他大步流星下楼,却与端菜的小二撞个满怀。
“哎哟!”小二手中的托盘差点摔了,牧野顺势扶住:“小心些。”
顾宁闻声回头,正对上牧野深邃的目光。
“你怎么下来了?”
牧野挑眉:“再不下来,老婆都要被人抢跑了~”
顾宁“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小公子一看就是小孩心性,什么都不懂。”
“再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牧野无奈的看着顾宁:“我自然是信你,可我信不过那小子~”
先是仇子墨,好不容易把人塞军营里,现在又出来个姜小公子。
顾宁点点牧野的额头:“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不是每个人都会惦记。放心,我来处理。”
牧野也想骗自己没关系,可是少年的脸红胜过一切。
翌日清晨,鼎沸居刚卸下门板,姜怀瑾就带着两个小厮候在门口。
“顾掌柜!”他眼睛一亮道,“我今日第一个到!”
顾宁正指挥伙计搬运新到的川椒,闻言差点打翻竹篓。
这姜家小公子莫不是魔怔了?
堂堂礼部侍郎之子,竟这么早来排队?
“姜公子,这才辰时......”顾宁无奈道。
姜公子今日身着月白云纹锦袍,腰间坠着块羊脂玉佩,更显得容貌如玉。
明明是一派贵公子打扮,却偏要学市井百姓蹲在门槛上,活像只等着投喂的狸猫。
晨露沾湿了他绣着暗纹的衣摆,他也浑不在意,只顾仰着脸冲顾宁笑。
姜怀瑾自来熟地凑近:“我带了上好的云南松茸,听说配‘寒梅映雪'最是相宜。”
他献宝似的打开锦盒,菌香扑鼻。
顾宁正要推拒,忽听得二楼传来“砰”的一声响。
抬头望去,只见牧野的佩剑不知怎的从栏杆上滑落,正正砸在姜怀瑾脚边三寸处,青石板都被砸出个白印子。
“抱歉。”牧野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廊下,“手滑。”
姜怀瑾吓得连退三步,手里的锦盒差点飞出去。
顾宁眯眼看向牧野——他今日换了身玄色劲装,腰间蹀躞带勒出精瘦腰身,分明是刻意打扮过的。
再看他脚上簇新的鹿皮靴,怕是天没亮就起来更衣了。
“将军今日......”顾宁心内好笑,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也来吃早锅?”
牧野单手撑着栏杆跃下楼,落地时激起一阵风,吹得姜怀瑾的广袖扑簌簌响。
“陇西有俗谚。”他径直走到顾宁身侧,状似无意地隔开两人,“辰时的毛肚,赛过午时的参。”
顾宁故意逗他:“今日不用上朝?”
牧野慢条斯理地道:“今日休沐。”
他目光扫过姜怀瑾手中的松茸,淡淡道:“松茸需用鸡汤煨,直接下火锅暴殄天物。”
姜怀瑾笑容僵在脸上。
顾宁觉得好笑,难得见牧野这样,他起了逗弄人的心思:“将军还懂烹饪?”
“略懂一二。”
牧野起身,身形比姜怀瑾高出半头:“陇西军中,食材匮乏,不得不钻研。”
实际上是因为顾宁喜欢烹饪,他私下里也翻阅了一些菜谱。
姜怀瑾梗着脖子不甘示弱:“顾掌柜,我还带了陈年花雕......”
牧野打断道:“酒气会盖住毛肚的鲜味,吃火锅当配竹叶青,清冽不夺味。”
顾宁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笑出声:“二位倒是行家。不如这样,姜公子的松茸我收下做道小菜,牧将军既懂火锅,可愿指点后厨改良‘将军怒'的配方?”
牧野颔首,姜怀瑾却急了:“我也要帮忙!”
顾宁无奈:“姜公子,您还是去雅间等着......”
姜怀瑾掏出钱袋:“我付双倍银两!不,三倍!”
牧野冷哼一声,直接牵住顾宁的手:“姜小公子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银子解决不了的?”
姜小公子刚想反驳,但是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宁瞪牧野一眼,认真看向姜怀瑾道:“多谢姜小公子抬爱,我与牧将军成亲已有三年之久。”
“......”
姜怀瑾张了张嘴,突然泄气地垮下肩膀。
他低头看看自己今日特意穿的衣襟,又望望牧野连褶皱都透着威严的装束,活像只斗败的小公鸡。
偏这时后厨飘来熬制高汤的香气,混着牧野身上清冷的松木香,将他的那一份心意冲得七零八落。
“我......”姜怀瑾攥紧手中的锦盒,眼泪差点簌簌下掉下来。
“我去雅间等着。”转身时差点被自己过长的衣摆绊倒。
顾宁望着他仓皇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转头正对上牧野深邃的目光,一向冷峻的牧小将军此时竟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随即又恢复成严肃模样:“辰时三刻了,顾掌柜还不开灶?”
顾宁挠挠头:“我本来想自己说的......”
牧野看着失魂落魄的姜怀瑾:“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直接断了他的心思为好。”
牧野将顾宁的手攥在掌心,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腕:“当年在顾家村成亲太过仓促,连合卺酒都没好好喝。”
他目光灼灼地望进顾宁眼底:“如今回了京城,我想补你一场正经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