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枫丹的救援持续了整整两天一夜,而芙卡洛斯以自身神力和律偿混能维持的对抗原始胎海的屏障也持续了两天一夜。
当最后一道狂暴的胎海水喷涌被苏寻以壶天外景之术强行收束,当荧的风涡剑卷走海露港码头最后几个被困的渔民,当莱欧斯利用特制的元素冷凝剂暂时冻结了通往白淞镇主干道上最大的地裂……
枫丹大地上,那如同末日巨兽般嘶吼的原始胎海,终于被强行按回了暂时的、不稳定的沉寂。
弥漫在整个国度的、令人窒息的溶解诅咒气息,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留下的是满目疮痍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厚重污浊的云层,吝啬地洒在断壁残垣和浑浊的水洼上,折射出冰冷的光。
空气里充斥着海水的咸腥、泥土的腐败、建筑燃烧后的焦糊,以及……淡淡的血腥。
欧庇克莱歌剧院内,那维莱特维持的巨大蓝色光幕依旧如同倒扣的琉璃碗,将这座宏伟的建筑及其周边一小片区域牢牢守护。
光幕上古老的水形符文缓缓流转,隔绝着外界残留的侵蚀与混乱。
光幕之内,是枫丹残存的希望,也是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民众们。
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席卷了每一个人,不可避免地,还是有了许多人牺牲了,悲伤的情绪在此时悄然蔓延……
两天一夜的高强度救援与对抗,几乎榨干了所有神之眼持有者和精锐战士的体力与元素力。
荧拄着剑,单膝跪在歌剧院舞台边缘的阴影里,金色的发丝被汗水浸透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派蒙蜷缩在她肩头,累得连漂浮的力气都没有了。
娜维娅背靠着冰冷的廊柱,华丽的礼服裙摆沾满泥污和破损。
迈勒斯和西尔弗一左一右守护着她,同样气息粗重。
两人惊魂未定,在刚刚不久前的救援行动中,为了掩护娜维娅,他们两个差点被原始胎海水给淹没。
要不是苏寻救了他们一把,怕是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克洛琳德闭目调息,雷光在她周身明灭不定,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电弧。
莱欧斯利靠在一堆救援物资箱旁,沾满油污和血渍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希格雯递来的清水一饮而尽。
而在一处角落,“仆人”阿蕾奇诺静静地打量着芙卡洛斯和苏寻,还有苏寻怀里的芙宁娜,眼神明灭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她身后,则是积极参与了本次救援行动的壁炉之家的孩子们。
“原来如此…呵呵……”似乎想到了什么,阿蕾奇诺喃喃自语,嘴角竟勾勒起一抹带有深意的笑容。
歌剧院巨大的空间里,人声鼎沸后的死寂更显压抑。
最初的狂喜早已被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取代。
民众们或瘫坐在地,或相互依偎,孩童的啼哭细弱无力,大人们眼神空洞地望着光幕外那片狼藉的世界,脸上残留着恐惧与茫然。
许多人身上带着伤,简单的绷带渗出血迹或诡异的蓝灰色污痕——那是被稀释胎海水溅射后留下的印记。
空气中弥漫着低低的啜泣、痛苦的呻吟以及对失散亲人名字的呼唤。
“肃静!”
那维莱特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定海神针投入混乱的心湖。
他依旧悬浮在审判席上空,身影在巨大的琉璃窗透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虚幻。
手中的权杖顶端,水形纹章的光芒稳定而柔和,源源不断地为整个守护屏障提供着力量。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鎏金的竖瞳深邃依旧,但细看之下,眉宇间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危机尚未解除,但最危险的冲击已暂时平息。”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逐影庭、特巡队、美露莘,维持秩序,清点人数,分发饮水和应急物资。所有具备治疗能力者,优先救助伤员。”
指令清晰而有效。
疲惫的警备队和工作人员立刻强打精神行动起来。
美露莘们小巧的身影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分发着干净的饮用水和简单的干粮。
拥有水元素或草元素神之眼的持有者,以及跟随救援队赶来的医师们,开始忙碌地穿梭于伤员之间,柔和的光芒亮起,驱散着残留的诅咒,愈合着伤口。
秩序,在废墟之上艰难地重新建立。
苏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芙宁娜身边。
蓝发的少女神明正依靠在舞台边缘一根巨大的石柱旁,蓝白礼帽早已不知去向,长发略显凌乱,脸色苍白,那双总是盛满光彩的蓝眼睛此刻写满了深深的疲惫和无法掩饰的焦虑。
她的目光穿透光幕,死死锁定着高空那个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点——芙卡洛斯。
“她…怎么样了?”芙宁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紧紧抓住苏寻的手臂,指尖冰凉。
苏寻将她揽入怀中,温暖的气息包裹住她微颤的身体。
“神力消耗巨大,但气息还算平稳。”
他的目光同样投向高空,眼神凝重,“她在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束缚着胎海,也…在积蓄着什么。”
苏寻能感受到,高空那轮巨大的金色齿轮虚影虽然光芒有所黯淡,但其核心处,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决绝的能量正在悄然汇聚。
就在这时,歌剧院内的人群中,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水下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多亏了水神大人救了我们,不过水神大人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了…”
“外面…外面怎么会变成那样?白淞镇…海露港…都没了吗?”
“预言…预言真的应验了!所有人都要溶解在海里…”
“胡说!水神大人明明挡住了海水!”
“为什么灾难会发生?为什么我们枫丹要遭受这些?”
“我听说…我听说是因为我们枫丹人有原罪…”
“什么原罪?我们犯了什么罪?”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水神大人…会不会也…”
“不对!欸?!怎么有两个水神大人?”
窃窃私语汇聚成嗡嗡的声浪,恐惧、迷茫、质疑,如同毒藤般在疲惫的人群中蔓延。
信仰的光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无数道目光,带着期盼、困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投向了那维莱特,也惊疑不定地投向了依偎在苏寻怀中的芙宁娜和高空中的芙卡洛斯。
芙宁娜的身体瞬间僵硬。
她能感受到那些目光的重量,像冰冷的针扎在背上。
五百年扮演带来的面具几乎要本能地戴上,用夸张的笑容和戏剧性的宣言来安抚人心。
但这一次,她只是紧紧地抓住了苏寻的衣襟,将脸埋进他怀里,肩膀微微颤抖。
“别怕。”苏寻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真相需要被聆听,无论它多么沉重。芙卡洛斯…她准备好了。”
那维莱特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攒动的人头,扫过那一张张疲惫、恐惧、带着疑问的脸。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信仰与质疑交织的复杂情绪。
作为最高审判官,他深知此刻需要的不是空洞的安抚,而是足以承载真相的基石——秩序与倾听的意愿。
他手中的权杖微微一顿,杖尖触碰到下方审判席光滑的木质表面,发出清脆而悠长的“叩”声。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歌剧院内所有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数万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维莱特身上。
“枫丹的子民们。”那维莱特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比之前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深海之渊的低鸣,“我知道,你们经历了恐惧,经历了失去,心中充满了疑问。枫丹为何会遭此劫难?一直以来流传的所谓预言又从何而来?我们背负的所谓‘原罪’又是什么?”
他的话语直接切中了所有人心头最深的困惑,歌剧院内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