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游轮到了苏哈尔,这是阿联酋的一个重要的港口城市,也是海上运输的一个中转站。
底层的大通铺人声鼎沸,有收拾行李下船的,有趁停船起来活动的,当然一会还少不了一波上船的乘客。
刘东静静的躺在那,眼睛却一直盯着出入口,等到船只启航,这才又放心的闭上眼睛。
洛筱是最后一个上船的,船票是从一个穿戴时髦的贵妇身上顺的,要知道洛筱几乎是个全能人才,化妆术和当钳工的水平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当船只启航时,那个贵夫人还在码头上疯狂的翻找着船票,而悠扬的汽笛声却渐渐远去。
洛筱慢悠悠的在船上开始寻找刘东,她必须确定人在不在船上,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一等舱和二等舱空间比较私密,并不是随便可以进去的。只有先从下面找起。
洛筱踩着轻巧的步子走下舷梯,三等舱的走廊里弥漫着汗水与廉价香水混杂的气味。她穿着阿拉伯妇女裹住全身的长袍,指间依然套着锋利的匕首。
三四等舱也没有发现刘东的影子,她继续朝下,最后一层大通铺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她走进舱里,倚在锈迹斑斑的铁制门框边,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每一张泛着油光的脸。门口的地方几个印度劳工正在用报纸卷烟草,还有个戴头巾的女人在哄哭闹的婴儿——就是没有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
刘东警惕地往门口瞥了一眼,目光扫过裹着黑袍的阿拉伯妇女,却并未停留。他早已习惯在人群中保持警觉,任何陌生的面孔都会引起他的注意,但此刻他的视线只是漠然地滑过,却并没有认出洛筱。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洛筱却捕捉到了那道目光。她的心跳微微加速,顺着视线回望过去——角落里那张胡子拉碴的脸让她心头一松。
他还在。尽管他刻意佝偻着背,将半张脸埋进油腻的衣领,但那道目光洛筱却是无比熟悉。
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边的铺位上蜷缩着一个中年妇女,正用头巾半掩着脸打盹。
洛筱缓步走近,俯下身时把指间的指刀收了起来。她俯在妇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指间不经意地露出二等舱船票的一角。
二等舱的船票是何等诱人,虽然没有头等舱那般豪华,但也是自己独立的空间,而且游轮还免费供应一顿晚餐。
妇女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干裂的嘴唇嚅动着接过船票,像条鱼似的从铺位上滑下来,转眼就消失在大通铺的门口。
洛筱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新占的铺位,她并没有去和刘东相认。刘东的铺位在最里端的角落,而她的铺位守在门口,扼守着进出的通道,在关键时刻完全可以成为一支奇兵。
洛筱整理好铺位,余光瞥见刘东仍保持着僵硬的睡姿。她裹紧黑袍,沿着锈迹斑斑的舷梯拾级而上。
甲板上的海风突然灌进袍角,咸腥里混着柴油味,远处夕阳正把阿曼湾染成血橙色。
她斜倚在栏杆边,指甲有节奏地敲击铁锈。左舷第三具救生艇的帆布罩裂了道口子,露出里面崭新的橙色船体——这是整排救生设备里唯一保养得当的,必要的时候,这都是可以逃生的设备。
游轮此刻正经过霍尔木兹海峡,伊朗海岸线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洛筱在甲板上呆了一阵子,海风渐渐转凉,夜色已深。她拢了拢黑袍,转身朝船舱走去。刚走到下层甲板的铁门前,舱门却突然从里面推开——
一个出来的身影几乎与她迎面撞上。
刘东。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站在门外,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一条缝隙。他的肩膀微微绷紧,右手虚按在腰间——那里大概藏着什么武器。
洛筱没有动,只是微微低头,让黑袍的阴影更深地遮住自己的脸。她能闻到他身上混杂着机油和汗味的气息,还有那股熟悉的、紧绷的警惕感。
刘东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但显然没有认出她。他的眼神冷淡而疏离,像是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洛筱的伪装太完美——长袍遮住了身形,刻意改变的步态和低垂的头巾掩盖了一切特征。
他侧身让开,示意她先过。
洛筱没有立刻迈步,而是故意停顿了一秒,像是在犹豫。她的余光瞥见刘东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不喜欢任何反常的举动,哪怕只是短暂的迟疑。
但她很快动了,迈步从他身边擦过。袍角轻轻掠过他的裤腿,刘东的身体本能地后撤半分,像是刻意的避开,不想与别人有任何接触。
洛筱走进舱内,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刘东的目光在她背后停留了一瞬,才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一刻,她的唇角微微扬起。
他依然没认出她。
但没关系,她找到他了。
刘东是因为饿了,所以才走出舱内。
躺了一天,好人也得躺的腰酸背痛的,何况他后腰上还缠着东西。
大通铺的舱位在甲板下面,而甲板上是四等舱和餐厅的位置,正是晚上用餐的时候,整个餐厅显的忙忙碌碌。
随便的要了一份意大利通心粉,这玩意着实不好吃,但可以填饱肚子,毕竟这船上真没有中餐,即使是有,外国厨子也做不出来那种地地道道的味道。
刘东吃完那盘寡淡的通心粉,在甲板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夜色已深,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的伊朗海岸线只剩下模糊的暗影。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后屁股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并不安全。
正要转身返回舱内,拐角处忽然闪过一抹熟悉的黑袍——又是那个女人。刘东脚步一顿,肌肉瞬间绷紧。
两次偶遇?太巧了。他不动声色地侧身,右手悄然贴近后腰的匕首。
黑袍女子却突然停下,微微抬头。阴影中,她的唇轻轻开合:“跟我来。”
那声音像一把锋利的薄刃,瞬间划破记忆的迷雾。刘东瞳孔骤缩,心脏猛地撞向胸腔——这声音太熟悉了。
洛筱的声音让他心中一阵狂喜,但多年生死搏杀让他面上不露分毫,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抬脚跟上了那道飘忽的黑影。
他们穿过嘈杂的餐厅,拐进一条狭窄的通道。昏暗的应急灯在洛筱黑袍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极了两年前在北韩,她肩上落满的月光。
船尾的甲板空无一人,只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声响在夜色中回荡。洛筱停下脚步,转身的瞬间掀开了兜帽。
月光流淌在她利落的短发上,勾勒出那双刘东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清冷如刀,此刻却泛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洛筱你怎么来了?\"刘东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不受控地上扬。他下意识向前半步,又硬生生刹住,硬生生的忍住要抱洛筱的冲动。
洛筱没答话。她眯起眼睛,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刘东胡子拉碴的下巴、皱巴巴的衬衫,最后定格在他后腰微微凸起的轮廓。
\"伤的怎么样?\"她突然伸手,拉住刘东的手,被尖刺扎伤的手心仍然血肉模糊。
\"小伤。\"刘东条件反射般绷紧腹肌,却见洛筱已经收回手,从黑袍内袋摸出个防水密封袋。塑封被撕开的脆响里,她抖开一条暗红色纱巾:\"别动,给你拾掇拾掇。\"
“这胡子太重了”,洛筱皱了皱眉。
“我刮刮胡子”,刘东兜里现成的刮胡刀,但干刮还是挺费劲,刮的肉皮疼,但好歹算有些干净了。
洛筱这才动手。
刘东眼睁睁看着她用纱巾裹住自己喉结,冰凉的指尖偶尔擦过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洛筱的动作又快又准,发胶抹平他粗硬的鬓角,粉底遮盖胡茬,最后甚至往他唇上点了些泛白的唇膏。
\"转身。\"她拽开刘东的衬衫领口,将某种凝胶状物质拍在他锁骨处。刘东闻到淡淡的杏仁味——是易容用的肤蜡。洛筱的拇指指腹在他皮肤上重重碾过,那点温度转瞬即逝。
当她把一顶假发罩在刘东头上时,月光正好掠过她微抿的嘴角:\"现在你已经是个女人了。\"她后退半步端详自己的作品,突然伸手将刘东的衣领又扯歪几分,\"记住,咳嗽的时候要捂胸口。\"
刘东低头看着垂在胸前的假发卷,突然笑了笑:\"组织派你来就为这个?\"
“要不然呢,你的样子恐怕早已曝光了,拾掇一下总能应付一阵子。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洛筱脱下身上的黑袍罩在刘东身上。
“不再唠一会?”刘东舔着脸说道,洛筱一来,他心中大定,这娘们恐怖的战斗力让他都自愧不如,clA再来多少人他也不怕了。
“没那功夫跟你闲扯淡,我困了”,洛筱面无表情的说道,一扭头转身就走。
“脾气还那么大,当心嫁不出去”,刘东打趣说道,却见洛筱仿佛真的没听见一样。她其实是真的困了。
此刻刘东半掩着面纱,一条杏色的长发露出半边,从外面看除了个子稍高一些倒跟女人真的没啥区别。
有了洛筱这强大的支援,又扼守在船舱的门口,刘东心中大定,终于美美的睡了一觉。旁边舱位的人并没有因为这边变成了一个女人而惊奇,甚至连瞅也没有瞅一眼。
第二天清晨,游轮在一声长鸣的汽笛声中缓缓的停在了马斯喀特,这是游轮一个重要的补给站,从这出发后要在海中航行三天才能到达下一站斯里兰卡的首都科伦坡,也算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去甲板”,洛筱看到刘东从身边经过,低声说了一句。
她并没有对刘东说c|A的人已经知道他上了这艘船,正在全力追踪。没赶上苏哈尔那站,极有可能在这登船。
汽笛声还未消散,码头上的喧嚣已经涌上了甲板。
两人靠在栏杆上,完全是一副休闲看热闹的样子,但是目光却扫视着四周。
——上下船的人很多。
洛筱望着人流中的几张西方人面孔淡淡的说道“他们来了”。
刘东也点了点头,“阴魂不散呢”。
人群中有十几名西方人的面孔。他们看似随意,但紧绷的肩膀和快速扫视的眼神暴露了他们和普通人的区别。
其中三人格外扎眼。领头的灰夹克男人上了船在舷梯口旁的甲板处停下,其余的人立刻向他靠拢。
汉斯将军等人昨天晚上就到了马斯喀特,经过一夜的休整,现在正是精力十足的时候。
星海号是汉斯将军最后的希望,如若在这条船上再抓不到刘东,他极有可能会遭到五角大楼的问责,甚至他的军人生涯也会止步于此。
“一会开船的时候立即进行搜查,从上往下,所有的房间都不能放过,包括船员的宿舍”,汉斯将军严肃的说道。其实这些昨晚都交待了好几遍,但他仍然有些不放心。
“将军,头等舱也要查么,那里可是有一些贵宾的,会不会引起他们的不满”,杰克逊中尉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旅客名单他们早就掌握,也是知道头等舱有几位沙特王室成员。
“任何人在我们美利坚的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他们的不满让他们通过外交途径去控诉,你们只管做你们的”,汉斯将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凛冽的目光让杰克逊心中一寒。
“将军,人带来了”。两名特工抓着瘦小的马强如拎着一只鸡崽子似的走了过来。
轮机手马强睡眼朦胧,今天他不当值,昨天晚上喝的醉生梦死,早上酒劲还没过。
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刚张开嘴泼口大骂,被人一巴掌扇了个满脸花,顿时把脏话噎了回去。
“你叫马强?”汉斯将军冷冷的问道。
“是、是”,马强忙不迭的点头,身边十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围着他,那种眼神都如恶魔一般,他哪里还敢抗争。
“你有没有帮一个东方男人上船?”,汉斯将军继续问道。
“东方男人?这个……么”,马强迟疑了一下,他知道敲竹杠的机会又来了。
“到底有没有?”杰克逊中尉一把抓住他的头发问道。
“唉,昨天晚上喝多了,还欠着人家酒钱,这脑袋乱哄哄的,还真有些想不起来”,马强继续扮演着无赖的本色,根本没有看到面前男人冰冷的目光。
汉斯将军脸色一冷,朝一个特工一点头。
高大的特工抓起马强“呼”的一下扔出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