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牛蹲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挥舞着双手,从一堆杂草里刨出一个狗洞。扯过松山便往洞里塞去。
松山大怒:“我堂堂王子,你让我钻狗洞?”
李二牛无奈哄道:“不是王子钻狗洞,是这狗洞很荣幸地被王子给钻了……”
松山还待争辩,却被李二牛将脚一勾,脑袋便扑进了狗洞。高翘的后臀,又挨了李二牛一个狠狠的臀拱,将大半个身子撞入洞中。
“王子啊,麻烦把脚往后蹬蹬可好?”
两只略显高贵的脚后跟,蹬出狂怒的泥土,终于将整个人蹬过了狗洞。
洞外,是一条安静的街道。一辆黑乎乎泛着酸臭味的车子,堪堪拦在洞前。
还未等松山观察仔细,身后便拱出李二牛,捞起松山倒入车斗之内。
车斗内空空如也,松山却被里面的味道几乎熏得昏厥过去。
比王府内的茅房还臭上百倍!
这味道,如同被一群人对着自己上吐下泄了一天一夜。
“砰——”斗车的盖子还被李二牛盖了上去。
松山觉得自己快疯了,急急地擂着车壁,怒骂道:“快放我出去,你要弄死我吗?”
车子缓缓而动,李二牛化身为牛,拉起车子艰难前行,一边轻声说道:“这位公子爷,前面有人来了,安静些可好?要不然,咱们都得被关去天牢……”
闭气……闭不了!
松山恨不得自己被熏晕过去才好,可是意识偏偏在晕与不晕之间不断徘徊。
无助而愤怒。
站不得,躺不下,不敢靠。只能勉强地蹲在车斗之中,摇摆不定。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李二牛的牛车终于停下来。
手脚酸软的松山被翻出车斗,扶壁干呕,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我,我要宰了你……”松山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的公子爷。”李二牛推着松山,轻声说道:“不过你能不能小声点。”
眼前是个小豁口,这是要出城了?
晕头转向的松山又被李二牛从豁口处塞出,连拱带推着翻过大都城墙。
“你,你要把我带去哪?”
李二牛却未回答,左瞅右看,又倾听了片刻,才扯着松山猫腰往前飞奔。
片刻之后,便钻入一大丛茅草之中,蛇形其中,不知几许,终于停下。
四周已经是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这厮是如何辨别方向。
李二牛小心翼翼晃起火折子。
而后掏出一块油布在地上铺好,又点起一支被遮得相当严实的小烛灯。
烛光很弱,只能照出三尺之内的影子,照得两人的灰头土脸如同鬼魅。
松山两眼呆滞地看着李二牛不断地从身上掏出东西。有解饥的干粮,有解渴的水囊,有干净的衣服,甚至还有一双自己穿过的鞋子。
李二牛殷勤地问道:“公子爷,您是先吃点东西,还是先更衣?”
松山木然地站起身,解开裤子,对着黑暗处便是一阵长嘘。
我是让你更衣,不是让你如厕……
换上衣裳,虽然身上腥臭依旧,松山好歹寻到重回人间的感觉。
啃着干粮,松山目露凶光问道:“你到底是谁?”
到现在才来问我是谁?李二牛憨笑地答道:“我是你家的仆人,李二牛啊。”
“给我说实话!”
李二牛委屈巴巴地说道:“我在你家干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竟然假装不认识我?不要以为王府被烧,你就可以赖掉我的工钱……”
王府被烧了……松山觉得有块巨石,猛然砸向自己的心口,随之是一阵丁玲咣啷的脆响。
那是心碎的声音?
“你突然消失了近一个月,又突然回来,说遇上贼人?搞半天,你他娘的就是那个贼人!”
若不你有个好妹子,又找了个好舅子,我都不用回来……李二牛憨笑着答道:“我是听说有人想要对公子爷动手,所以跑回来救你。”
“那你烧了王府作甚?”
“我早就让你离开,你偏不走。现在不烧王府,引开那些人,咱们哪里跑得掉?”
松山第一次发现,这个貌似朴实憨厚的仆人,竟然如此的伶牙俐齿!
咔!
松山狠狠地咬了口手中的干粮,咬牙切齿地将其嚼碎,吞入肚子。
看得李二牛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两眼现出畏惧的神色。
松山这才略觉满意,问道:“巴拉他们呢?”
王府中的仆役,在数天前已经被遣散,只留下对松山最为忠心的二十多个护卫。
这些人,已经跟了他许多年时间,不闻不问地扔下他们,松山到底也有些于心不忍。
“我给松山留了会合的位置,他若能逃出生天,自然会去找我们。”
“你,准备把我带去哪?”
“先去当马贼吧……”
“你说什么?我堂堂一个王子,你让我去当马贼?你疯了吗?”
李二牛两手一摊道:“要不,咱天一亮就去尚书省自首,争取一个宽大的处理?”
“你……”
“不过,公子爷在朝中可有相熟的大佬,到时可以为公子爷说两句话的那种?”
松山不由沉默。
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大佬,全是父王的人脉,没有一个跟自己有直接的关系。
所谓一堆的堂叔堂伯堂兄堂弟,在这种时候估计都恨不得自己去死,以此逼父王发疯,谁会搭手救自己?
若父王有在大都就好了……话说若父王在,尚书省还敢公然派人夜袭王府?
次日一早。
大都百姓还未从梁王府被烧的事件中惊醒过来,一系列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不住地从尚书省传出。
尚书省派兵,夜查梁王府,搜出千石囤粮,证实了有人对梁王府的举报。
同时,有畏兀儿商人证实梁王之子松山,拒绝支付巨额粮款。甚至不惜自己焚毁王府,以逃避罪责。
先不论梁王是否真的欠了粮商巨额粮款,为了赖下那些粮款却自己烧了王府?也不知道尚书省放出这样的消息,是为了欺上还是为了瞒下?
却没人为此提出质疑。
狗咬狗,一嘴毛。天家的事,普通人也没必要去关心过甚,更没必要去为谁喊冤。
至于王公大臣们,自然会用他们各自的方式来关心此事、分析利弊,再慢慢地决定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