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一家报社的小记者,小到有我没我没什么变化,因为我的报道向来都只会登在报纸的最角落,网络发达了以后,我的文章也没有一次超过一万浏览。”
“但我觉得都还好,至少我生活上没有什么困难,比起那些残疾人要好上不少,我能吃饱穿暖。但两年前我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了,母亲也因此得了病,我花光了本就为数不多的积蓄,但还是没能救回她。”
“短短几个月时间,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积蓄,连我刚谈上的女友也和我分手,当然跟着一起去死的是我的心。”
“我那时候郁郁寡欢,经常请假又没有什么业绩,于是公司也开除了我。我后来逐渐走了出来试过去找工作,但已经中年,没有家室,技术又不过硬,没有公司工厂愿意接纳我为我预支工钱。上个月开始,付不起房租的我被房东赶了出来,于是到了这附近。其实那位房东人很好,我欠了他一个月的房租最后也没有再问我讨要。”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我知道这没什么特别的,您可以少给我一点。或者给我几瓶水好吗?这里的自来水不干净,我时常拉肚子......”那位名为查纳斯·里克的人完成了他的介绍,正希望正坐在旁边的歌长歌能稍微给他些什么。
“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的,但你不要着急我们还可以继续聊聊。”歌长歌平静的开口接着问道,“你看起来很累,是因为休息的不好?还是身体虚弱?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你看到这双破袜子了吗?我的鞋子坏了只能穿着这个走路,那是前天破的,我没来来得及洗,又多穿了两天。还有这些剩饭,这个......这个应该也是前天的,但我觉得还够吃个半饱,就没舍得扔掉。它们都过期了,只有我的疲惫是最新鲜的。”
查纳斯其实挺健谈的,倒也符合他曾经是个记者的情况。
“我在这里每天晚上都很冷,吃东西基本都是靠那么一点点的施舍和捡垃圾卖钱,根本吃不上新鲜的肉和蔬菜。我洗澡只能靠自来水,但现在太冷了,我只能弄湿手掌在身上擦一擦。每天还要担心会不会因为惹到人被赶走。先生您说,有任何一个人能过着这样的生活而保持健康的身体状态吗?”
“我只是觉得还有希望,希望是附丽于存在的,有存在,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是光明。(1)我还活着,我还没有死,我还有机会过完这个圣诞节......咳咳!”
“你这是怎么了?”歌长歌看着不断咳嗽的查纳斯问道,对方似乎相当难受,手握着拳死死的按着胸口。
“我,我没事...我只是,只是有些难受...咳咳!”查纳斯又咳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刚刚看起来就像是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似的。
“能和我说说嘛?你可以当采访内容,我一样会给你报酬的。”歌长歌换了个让他容易接受的说法。
“咳咳,我身体不太好。你也知道我这两年的生活很糟,精神上的折磨也受过,身体上的疲惫也不少。从半年前开始我得了些病,我不是很懂这些,但我知道很严重,治疗费用也很高,一拖再拖之下我几乎早就没救了。”
查纳斯抬头看着歌长歌,眼里闪着些光芒,像是带着希冀,他说:“刚刚我说,我说不定能活到圣诞节,是啊...还有没多少天了,我我或许真的能等到呢。”
“我的父母都是教徒,所以我从小也是个教徒,他们把我教导的很虔诚,我也不觉得对我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至少现在,就是主在支撑着我的身体,以至于我不会在前面那几次就倒下。”
“选择这个地方也是因此,不远处就有一座教堂,那里的神父和圣女很好,他们每周都会给我们发吃的,圣女不但美丽而且很好说话,我每次希望多要一些食物时她都会多给我一些。靠着这样我才不至于饿得走不动路。”
“不过那个神父不是很好,抱歉,我不是说他的为人,他虽然严肃但不苛刻,我觉得他只是做人比较认真......我说他不好是因为我觉得他不够虔诚...或者说不够专业,作为神父有几次居然把圣J读错了,天呐,如果这是在重要的弥撒日那可就遭了。”
“呵呵,作为一个虔信徒,我可得赶上这次的圣诞好好看看他。”查纳斯说着又咳了两下,似乎身体真的快不行了。
“你以后还会在这吗?”歌长歌问道。
“当然,我又能去哪呢?起码这里可以挡挡雨。”查纳斯叹息道。
“那这样。”歌长歌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钞票在手上拍了拍,“我想雇佣你。”
查纳斯有些不可置信的反问道:“雇佣?您的意思是你会给我工钱?什么工作?”
“工作很简单,在我没来找你的时候在这附近打听消息,什么消息都可以,多聊天多试探,因为你曾经当过记者,这方面肯定没问题。”
歌长歌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附近,而他确实又需要有人能给他搜集情报,这不是那种笼统的信息采集,他需要的是真正了解这里的人得到的情况。
相比起那些已经麻木的老流浪汉,这位名叫查纳斯的家伙显然更有动力,并且他曾经的记者生涯让他拥有了超过一般人的交流能力以及语言总结能力,这都是问话时所需要的技能。
“真的吗?我真的能拥有工作?”查纳斯向着歌长歌反复确认。
“当然了,我三天后还会回来这里,这几天你不要离开太远,否则我找不到你。我现在一共给你100欧,如果到时候你能有靠谱且有用的情报我就再给你200,这样可以吗?前提是你要有用,帮我注意那些不寻常的事,明白吗?”歌长歌点着手里的钱拿出几张零散的数出100递给对方。
查纳斯和之前的老乞丐不一样,他把脏手在不算太干净的衣服上擦了又擦,随后干脆吐了点口水上去擦掉手上的灰土,然后用双手死死的捏住纸币的两角,小心翼翼的看着歌长歌轻轻将纸币抽出来,似乎怕歌长歌会有一点反悔的意思。
歌长歌轻轻松开手指把钱给了查纳斯,随后叮嘱了两句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查纳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似乎因为没吃饭低血糖所以不太站得稳,但还是单手扶着墙和歌长歌挥手道别。
歌长歌同样挥手道别,随后看向了手机确认时间。
“已经快四点了啊......该走了。”
下午6点30分,十二月的天空已经几乎黑透了,歌长歌来到了巴黎最昂贵的地区之一,就在他住的酒店附近,埃菲尔铁塔的正下方。
不久后铁塔就会亮灯,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会有不少的游客来拍照打卡参观。但现在这里依旧是空无一人,在夜风下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
歌长歌之所以会这么晚才到这里是因为他还回酒店整了整衣服随便烫了一下而他现在于身边站着的是细心装扮过的爱尔芒斯。
她穿着一套腰部收拢的黑色绸感中长裙,裙摆刚刚遮住膝盖下沿,不太厚实的黑丝长袜藏在裙下看不清样式,但看起是不怎么保暖的,好在异文者都抗冻。往下简单的黑色高跟鞋样式普通,但脚踝处装饰的黑色丝带结增添了不少设计感。乍一看还算是普通低调,但总在细节处展示着轻巧的华丽。
“请我吃个饭需要精心打扮吗?看起来感觉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一样,怪诡异的......”歌长歌收回了有些入神的目光说道。
“至少刚刚你的目光有好好注视过我对吧?那这套衣服就没有算白穿啊。你当成平常的朋友聚餐就行,我其实还是挺崇拜你的,年轻有天赋,妈妈最喜欢有天赋的人。”爱尔芒斯冷静的回答让歌长歌快要摸不着头脑了,他总感觉这个女人的心思看不透。但也可能是除了某人之外他就没有耐心接触过其他异性......如果不算月玲的话。
“您是大小姐,平时也应该很受关注啊,被传绯闻不会苦恼吗?”歌长歌只能换个直白些的说法。
“我记得长歌先生您和乐无邪前辈关系很好?”爱尔芒斯反问道。
歌长歌刚想开口,但微微张了张嘴后又闭了回去,随后像是换了句话说道:“嗯,我们是熟人,很熟的那种。嗯,她救过我,我...我大概也帮到过她。”
爱尔芒斯依旧走在歌长歌身侧,听了歌长歌的话她轻笑后说道:“那如果有这样的传闻,我是不是相当于差点比过了乐无邪前辈?哇,我超厉害的,不过不用担心,除了厨师今天塔里不会有其他人。啊!现在倒是偷拍的好时机诶!还好我们也不是那么出名。”
“也是,哪会有一般人请客是包下埃菲尔铁塔啊......”歌长歌有些耷拉着肩跟在爱尔芒斯侧后方进入塔内。
他看过一些视频,包下这一晚可能又要十几万欧元,而这只是为了吃顿饭聊聊天。
仅仅只是半天时间,爱尔芒斯就为他这个认识不久的新朋友花费了数十万欧元。而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查纳斯甚至担心自己配不上20欧的采访费,多次表示愿意降价......
“只是这一餐就足以他活一辈子了吗?又或者......只是她脚踝边的一条带子,就足够查纳斯那样的人缓过劲来,回到以前的生活?”
歌长歌曾经对贫富差距没有那么大的直观感受,但随着一次一次的见识增长,他也确实感受到了这种感觉。
穷病才是最难倒普通人的病,或许每个人都有穷病,只不过有钱人就有钱治,而他们,查纳斯,范洪江,那几个东南亚蹲在路灯下看书的孩子......他们几乎就病的活不下去。
“这难道就是投胎的技术?这么说来上辈子的我也很努力呢,也算是投了个好胎?”
歌长歌跟着爱尔芒斯上了铁塔,这里原本有一家餐厅,不过今天这家餐厅不营业。当然,这并不是被包场了的意思,对于一个长远传承的贵族来说这显得不够认真,于是爱尔芒斯联系了家中的副主厨专程赶来为二人制作这份晚餐。
而这家原本应该营业的餐厅,也托爱尔芒斯的福全员放了半天假。
两人落座,这次的主厨也迎了上来,礼貌的保持了一点距离。
“大小姐,歌长歌先生,很荣幸今天能担任你们的主厨。也很遗憾巴特先生因为忙于夫人的喜宴没能办法赶来,但还请放心。我虽然没有巴特先生的熟练和从容,但我对于精细的追求一定可以给您一段特别的体验。”作为这次掌勺者的里克尔先生说着又拿出了蓝龙虾,小羔羊等大量不同的食材任由歌长歌挑选。毕竟他并不知道歌长歌喜欢什么主菜,所以就干脆把每种食材都备上,即便歌长歌这其中只有一两种会被歌长歌选择。
但家族不会在意这点东西,歌长歌选择了蓝龙虾,做法就让厨师选择了他最擅长的方式。
他只是出于好奇...可能还有一点别的想法,于是问了问里克尔先生,如果开成餐厅这样一餐会卖多少价格。
而里克尔的回答并不复杂,他说:“考虑到地段食材餐厅造价和我十几年对于厨艺的学习,如果不算上小费服务费,价格在500欧元左右,不超过太多,我很乐意专门来品尝看看。”
那是歌长歌和乐无邪两人曾经一起生活时,一整个月的所有费用,或是查纳斯原本半年都得不到的收入。
pS:(1)鲁迅《华盖集续集·记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