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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竖起的,由焦尸与活人拼成的巨大太极图,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压,缓缓压来。

焦黑的尸块簌簌剥落,惨白的活人肢体在无形的牵引下扭曲蠕动。

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叶响,那诡异的唱腔如同无形的锁链,再次从他耳畔响起。

“咿——呀——”

“阴阳颠倒非为乱,生死同炉……方见真仙——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叶响终于看清了太极图后方的景象。

在那巨大竖图的底部阴影中,盘坐着一个干瘪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灰布袍子的老人,身形佝偻得如同风干的虾米。

他面前摆着一个简陋的小型戏台,不过三尺见方,台上唯有一团由微缩人体组成的肉团。

老头枯枝般的手指却在空中灵巧地翻飞、捻动、拉扯,仿佛在操控着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

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压向叶响的巨大太极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原来是他!这恐怖的活人太极图,竟然只是他操控的……皮影傀儡?!

叶响瞬间明白了。

那些构成太极图的焦尸与活人,早已被抽空了灵魂,剥离了血肉与筋骨,只剩下最原始的“皮”与“骨”,被这诡异的老头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炼制成了巨大而恐怖的傀儡!

他们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麻木、所有的挣扎,此刻都成了老者手中的戏码。

“嗬…嗬…既来之,则安之,我这戏摆了许久,鲜有人至,如今你来了,不妨多听一会儿!”

皮影老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干枯的手指猛地向前一推!

嗡!

竖立的太极图骤然加速!构成阳极的惨白“活人”突然如同活物般动了起来,它们扭曲着,从太极图的平面上猛地“站”起,如同被无形之手从幕布上撕扯下来,化作一支支肢体僵硬、动作却迅捷如电的惨白“人形”!

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代表孔洞的漆黑凹陷,手持着由自身肋骨抽离凝成的惨白骨矛,带着一股死寂的阴风,从四面八方向着叶响疯狂突刺!

矛尖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叶响残破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能,猛地向侧面翻滚。

嗤啦!

一道骨矛擦着他的肋下刺过,带飞一片破碎的皮肉和几点逸散的星尘。

“唔!”剧痛让他骤然眼前一黑。

皮影老头的手指如同弹奏着词曲,灵活地捻动、拉扯。

那支惨白的皮影军队瞬间变阵,一部分继续悍不畏死地正面突刺。

另一部分则如同鬼魅般绕到叶响身后和侧翼,骨矛攒刺,封锁住了他所有退路!

它们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军队般的森严纪律,却又透着一股非人的僵硬和诡异。

叶响只能凭借本能和残存的星泉之力对身体的微弱强化,在骨矛的寒光中狼狈翻滚闪避。

渊斩刀沉重地拖在身后,右臂的透明化让他几乎无法挥动这柄利器。

每一次躲避都牵动全身的裂痕,星尘如同生命力的沙漏,不断流逝。

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冲击。皮影老者的唱腔诡异悠长,但凡叶响分神躲闪,总会有一股夹杂着诡异气氛的意念试图钻入他的脑海。

“噗嗤!”

一根骨矛狠狠扎穿了叶响的大腿,他闷哼一声,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剧痛袭来的瞬间,眼前的景象也随之骤然扭曲变幻!

下一瞬,叶响的视角竟然诡异地倒置,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熔炉之中!

脚下是滚烫的、龟裂的焦黑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无形的烈焰舔舐着他的身体,剧痛从皮肤一直烧灼到骨髓!

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在火焰中迅速碳化、变黑、开裂,发出噼啪的脆响!

绝望的哀嚎在耳边回荡,他微微侧目,却看见面前层层叠叠的,都是构成太极图阴极的焦尸!

“啊——!”叶响发出痛苦的嘶吼,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被烧成焦炭。

下一刻,场景又猛地转换!

所有的灼热和痛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粘稠、令人昏昏欲睡的舒适。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惨白色的“地面”上。

这地面温暖而富有弹性,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怠惰感席卷全身,所有肉身上的痛苦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叶响只想就这样躺着,永远躺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融入这片舒适的白……

“歇会儿吧……多舒服啊……”

“何必挣扎……成为我们……”

“仙……这里才是是真正的仙界……”

无数细碎、充满诱惑的呓语在脑海中低吟。

叶响的精神在这两种极端幻象中疯狂拉扯、撕裂,如同被投入了疯狂的磨盘。

每一次闪避皮影的攻击,都伴随着一次剧烈的精神错乱。

他的眼神时而因灼烧的痛苦而狰狞,时而又因沉沦的诱惑而涣散迷离。

身体的动作越来越迟滞,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几乎染红了他破碎的肉身。

星泉的回应早已彻底沉寂,仿佛被这黄鹤楼的力量彻底隔绝。

“嗬嗬……挣扎吧……挣扎得越狠……最终的成色……才会越好!“

老者的声音如同毒蛇,在混乱的战场中钻入叶响的耳膜。

他的手指舞动得越发急促,惨白的皮影攻势更加凌厉。

配合着戏腔不断让大脑时空,叶响被彻底逼入了绝境!

躲不开!挡不住!精神濒临崩溃!身体也即将瓦解!

就在叶响再一次被骨矛擦伤,灼烧与沉沦的幻象双重叠加,几乎要将他意识彻底撕碎的瞬间,一道沉凝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穿透了重重混乱的呓语和剧痛,在他识海深处猛然炸响!

“守住心神!人心不死,剑意不灭!”

是丹丘生!是他在进入黄鹤楼前最后的警示!

那声音带着斩断一切的锐利,瞬间刺穿了笼罩叶响灵魂的迷雾!

守住心神!

这四个字如同定海神针,狠狠砸在叶响即将溃散的识海之上!

这是这座诡异楼宇试图瓦解他意志的手段!

这是那皮影老者那诡异戏腔带来的精神污染!

如果他继续沉溺于躲闪,继续被这些幻象牵着鼻子走,只会被彻底耗死,最终成为那巨大太极图上新添的一块焦炭,或者一具麻木的活尸!

人心不死!

一道道剑芒从叶响混乱的识海中浮现,深深扎入他的心神,脑袋如针扎般传来剧痛,此刻却让叶响觉得堵塞的心神骤然松弛。

他是叶响!他好不容易从兴福寺中存活了下来,背负着整座寺庙的业障因果。

他是叶响!他逆转时间将苍山镇从地涌罔莲手里解救出来,见识了多少悲欢离合。

他是叶响!他攀青云,登蓬莱,斩大妖,不为天下苍生,只为了活下去!

他不能就此化作焦炭,也不能沦为麻木的活尸!

他的人心还在跳动!他的意志还未屈服!

剑意不灭!

丹丘生那斩断蓬莱岛的一刀,那纯粹到极致的“斩”意。

并非仅仅是力量的宣泄,更是意志的体现!是心神的凝聚!是面对绝境,一往无前的决绝!

“嗬啊——!”

叶响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眼中因痛苦和迷乱而涣散的光芒骤然凝聚!

他不再看那些从四面八方刺来的骨矛,不再理会脑海中翻腾的灼烧与沉沦的幻象!

他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力量,所有对生存的渴望,所有不屈的意志,如同丹丘生教导的那样,凝聚、压缩、锤炼成一点——凝聚在自己的“心”上!

凝聚在眼前这片由活尸焦尸构成的,巨大而诡异的阴阳太极图上!

他带着一身淋漓的鲜血和不断逸散的星尘,挺直了残破的脊梁,目光如炬,死死地“钉”在那缓缓压来的巨大竖图上!

放弃躲避,直面恐惧!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老者枯指的动作微微一滞。

灵视开,万物现!

那些原本迅捷突刺的惨白骨矛,在距离叶响身体不足寸许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意志之墙,速度骤然减缓!

就在这精神高度凝聚,意志前所未有的澄澈的瞬间,叶响的“视野”变了!

那巨大的,恐怖的,由焦尸与活人皮影拼成的阴阳太极图,在他高度凝聚的心神注视下,仿佛褪去了一层狰狞的外衣,露出了其内在运转的……“线”!

他看到的不再是具象化的尸体或活人,而是无数根纵横交错、闪烁着幽暗光芒的“丝线”!

这些丝线如同庞大机器的精密管道,从老者的指尖蔓延而出,连接着太极图上每一个焦尸和活人皮影的关节、孔窍,操控着它们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汲取着它们残余的生命力和痛苦怨念,维持着整个太极图的运转与攻击。

而在那阴极焦黑与阳极惨白激烈交汇、旋转的核心漩涡处——那本应是太极图“鱼眼”的位置,叶响看到了一个“点”。

一个由无数丝线汇聚、缠绕、最终形成的……一个“结”!

那个“结”,并非死物。

它在缓缓搏动,如同一个微缩的心脏。

它散发着强烈的空间波动,以及一股……“门”的气息!

它被巧妙地隐藏在阴阳流转、生死轮转的磅礴气势之下,若非心神澄澈到极致,意志凝聚到顶点,根本难以发现!

那就是生路!是通往黄鹤楼上一层的门!

“找到你了!”叶响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皮影老者似乎察觉到了叶响的意图,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惊怒,枯指猛地向回一扯,试图让更多活尸回防!

但,太迟了!

叶响不再理会那些刺到眼前的骨矛。

完全无视了贯穿大腿的骨矛带来的剧痛,无视了身体濒临崩溃的裂纹,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离弦的箭矢,朝着那巨大竖图中心,那个搏动着的“线结”——那扇隐藏的门,决然地撞了过去!

“给我——开!”

在老者尖利的嘶吼和无数骨矛刺入身体的闷响中,叶响的身影,带着一蓬飞溅的鲜血,狠狠地撞入了那由无数诡异丝线构成的旋涡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阵如同水波荡漾的涟漪。

巨大的太极图猛地一震!

构成它的无数焦尸皮影和活人皮影如同失去了牵引的木偶,动作瞬间凝固。

它们空洞的眼窝里,最后一丝被操控的光泽熄灭了,只剩下彻底的死寂与茫然。

叶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个搏动的“线结”之中。

下一刻,巨大的太极图如同失去了支撑的幕布,轰然倒塌。

无数焦黑碎片和惨白的皮影残肢如同暴雨般砸落在地,堆积成一座新的、更加混乱的尸山。

微缩戏台前,那干瘪的老头猛地喷出一口漆黑的的血液,溅在他破旧的灰布袍子上。

他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叶响消失的地方,眼神中充斥着一股难言的艳羡。

“仙……我苦苦求了多少年的仙界……”

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他身前的戏台,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此刻的叶响,感觉自己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胶质,又仿佛从万丈高空坠入深潭。

砰!

他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大腿上的骨矛已经消失,但伤口依旧狰狞地翻卷着,鲜血汩汩流出。

身上其他被骨矛擦伤、刺破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疼。

精神上的疲惫和混乱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不再是那条诡异的小巷,也不是那恐怖的人体太极图。

这里……是黄鹤楼的第三层。

空气冰冷而干燥,弥漫着一种陈旧的尘土气息。

视野所及,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巨大青石板铺就的广阔平台。

平台的边缘隐没在翻滚的、灰白色的浓雾之中。

头顶,依旧是那片混沌翻滚的暗紫色“天穹”,只是这里的光线更加晦暗。

平台之上,一尊身高十丈,手持净瓶的白玉雕菩萨,正睁着双眼,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