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半跪在雪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淌落,落在冰雪上如梅绽开。饮血剑再难维持形态,化作一道血丝回到林辰的魂海,气息紊乱,灵力枯竭,却依旧用残破的身躯挡在寒雪前方。
白暮从天而降,脚步轻踏之间,冰霜凝结大地,灵威如海啸般翻涌。他眉目冷漠,目中只有命令的贯彻,仿佛屠戮与审判不过是举手之劳。
“辰……”,寒雪低声唤了一句,声音却像是从灵魂深处绞出,带着止不住的颤抖。她从未感到过如此深的无力与痛恨,甚至比当初被困青云台更强烈,此刻她恨自己太弱,她多希望刚才燃起的红莲能给她个解决方法。
“我必须得做点什么,我得把握现在,时间不会为我停下来让我有再多机会把握的。”
就在这心念如烈火焚心之时,她怀中的那枚冰莲悄然浮现。宛如听到了她的心声,像是回应了一段跨越岁月的约定。
脑海中,夏玉薇的声音悄然出现,“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不过可能是最后和你的交谈了。我这千百年的执念任你取用,没能守护住和书剑的当初,那就让你去守护你的现在吧。”
寒雪的手,缓缓探入衣襟,颤抖地将那朵封印许久的冰莲取出。那是一朵极小的花,殷红如血,花瓣紧闭,宛如沉眠中的灵魂。
灵力从她掌心开始不自觉的流入,起初毫无反应,直到她闭上眼,再一次将灵魂的全部念想汇入,“求你,救他!哪怕……用我的命换!”
刹那间,冰莲轻颤。
如心跳第一次跳动,如雪夜忽然开花,如极寒之地的春意微苏。
七瓣缓缓绽开,一道淡蓝光晕从花蕊处升起,沿着寒雪的指尖、手臂、肩膀一路扩散,最终汇入她的心脉。
天地仿佛被这道微光牵动,一股古老、苍凉却纯净至极的寒意猛然自冰莲之心喷薄而出。
轰!
天地色变,苍穹裂纹初现,一道冰蓝色的光柱直冲霄汉,如雪神的利矛贯穿云层!
那一刻,所有人都震惊了。
白暮眉头骤皱,脚步一滞。这股力量他从未见识过,但好似在天空城的古远传说中听闻过,那是来自于神仙的伟力。
林辰强撑抬头,看见寒雪站在他身后,如雪中孤花,风中不倒。
永恒冰封,苏醒于少女的呼唤。
不是怒火,不是仇恨,是执念,唤醒了这一切。
冰蓝色的光柱自寒雪掌中永恒冰封而起,直冲云霄。顷刻间,原本已是极寒的雪山之巅,气温再次暴降,连寒风都仿佛被一股更古老的寒意冻结,停滞在空中。
四周天地仿佛被一双无形之手瞬间静止,雪花、呼吸、灵力,全都停滞。
寒雪站立在光柱中心,睫毛、发梢、指尖皆覆上一层晶蓝冰霜,神色却前所未有的安静而虔诚,像一朵已经选择将自己交付天地的圣莲。
下一息,冰霜自她足下迅速蔓延,沿着地面爬行,如潮汐掩没雪原。天地间所有声音都被吞没,连白暮那强横的灵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古老力量压下几分。
“这……是什么?”,白暮瞳孔微缩。
但他没有退,一位来自天空之城的长老,不可能畏惧未知,更何况是这两个实力大不如他的人。他手中灵力狂涌,护体光盾轰然浮现,冰蓝光柱落在其周身激起层层波纹。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咔哧……”,是裂冰的声音。
白暮神色陡变,猛地低头,赫然发现,脚下的大地,竟已悄无声息地龟裂出数道深邃冰痕。
下一刻,无数巨大的冰晶荆棘从这些裂痕中疯涌而出!
它们宛如受控的魔藤,寒光森森、直指苍穹,尖刺之锋映着月华,竟比灵器还要锐利。冰晶荆棘不止从地面升腾,连半空中也突兀出现成排荆棘漩涡,自空间裂缝中疯狂蠕动,如同另一世界的“冰之魔神”,在这一刻降临人间!
“滚!”,白暮低吼一声,手中灵诀急转,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受控制了,开始拼命灌输自己的灵力,想要压制这些荆棘,同为冰之灵力,自己八阶的实力没道理做不到。
然而……那一根根尖锐刺骨的冰晶荆棘,却毫不迟疑地穿透了他的灵术屏障。
轰!
护体灵光瞬间炸裂!
白暮来不及再召唤第二重防御,一根荆棘已如长矛,直刺入他左肩!
他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又一根冰藤从身后破空而来,贯穿其右肋!
“啊!”,白暮猛然怒吼,反手一掌轰碎一根冰刺,但下一秒,十数根荆棘自四面八方猛然刺出,如猎杀的鱼群将其贯穿。
轰——!
白暮周身炸起冲天灵力,但那冰晶仿佛无视一切灵力法则,强行穿透、贯体而过,将他死死钉入空中!
如一尊钉在天地中央的寒霜十字架!
他的身体剧烈挣扎,灵力狂暴翻腾,试图自爆挣脱,可下一刻,他惊恐地发现,灵力在流失!
他的灵力,正被这些冰晶疯狂吞噬,还不止于灵力的剥夺,接踵而至的是灵魂的冻结与碾碎!
“这是……什么力量……”,白暮声音已然嘶哑,他眼中不再是愤怒,而是……恐惧。
他的肉体开始冻结,从伤口向内蔓延,骨骼断裂,血液凝固,灵脉冻结,每一个生命活动的本能都在被彻底抹去。
“我……不可能。”
他最后的声音,终被彻底冰封。
巨大的冰晶荆棘在高空中扭曲翻卷,将白暮整个身体高高吊起,犹如一座冰封的死刑台,将其从灵魂到肉身彻底冻结,化为一座无声的雕像。
一位天空之城的长老,葬于永恒冰封之中。
天地陷入一片死寂。
林辰已跪倒在地,望着那铺天盖地的冰之荆棘,瞳孔里映着白暮被吊起的尸体,和寒雪那如圣像般立于整个荆棘中央的身影。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永恒冰封,对于寒雪来说也是永恒的冻结。
风雪复又流转,却已不再是风,而是静。
漫天雪原,唯剩那一朵花,一位少女,以及一座冰雕墓碑。
天地,宛如为她肃立。
林辰跌跌撞撞地奔向寒雪所在的位置,脚步踉跄,身体几欲崩溃。
“雪!”,他嘶声喊着。
可那回应他的,唯有一阵幽寒的风声,来自冰晶荆棘深处的回音。
那曾在他耳畔轻语的声音,如今被重重冰霜封锁,再也无法传出。
他终于站定。
却愣在原地。
眼前,是一株巨大的冰晶“花苞”,由数十根寒晶荆棘环绕交织而成,正中央,如同雪莲盛开一般,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其中。
寒雪,已被完全包裹在那晶莹剔透的中心,双眸紧闭,唇角微抿。
蓝色的光辉从她周身流转而出,像极了天上的极光。
林辰呆呆望着这一幕,心中像被万箭穿心,剧烈颤抖。他奔上前去,伸出双手想要触碰那花苞般的寒晶。
“雪……你出来啊……告诉我,我们成功了。”
他的声音发颤,颤到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别这样……你不是说要跟我去九州每一处土地的吗?”
他用尽全力,狠狠一拳砸在那冰晶之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回响开来。
毫无裂痕。
林辰一拳又一拳地砸下,指节撕裂,鲜血染上冰面,却只在那寒光中蜿蜒滑落,瞬间凝成了淡粉色的冰丝。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丝力气,喘着粗气,眼神迷茫。
他的手触在那寒晶冰壁上,那原本温暖的体温,正在被冰冷吞噬。
他看着冰晶中的她,忽然想起很多、很多。
北州雪山旁,南州的烈日下,夜晚栖霞山,西南波涛里,夜王城阁中,血魔渊祭坛。
……
他闭上眼,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却还未落地,便已被寒气瞬间冻结,贴在面颊上如冰霜凝珠。
“为什么啊……”,他呢喃出声,声音低哑如枯木。
他抬头望向那封锁寒雪的晶壁,本来乌黑的左眼此刻也通红,整个人近乎癫狂,却又极尽温柔。
“我什么都没有,还不够强……”
他额头抵在那冰冷的冰棱之上。李乘风的话语在他内心悄然响起。“是这样吗?...李乘风,你早就看透这一切,一直以来谜语一样说的,叹息的对象,不光是你,还有我吗?”
那冰棱寒彻骨髓,却仍然抵不过他心底那一团死死压抑的痛。
“雪……”
他声音极轻,如耳语,又如低吟。
“我一定……带你出来。”
冰晶没有回应。
唯有山巅的寒风,绕着林辰与那盛开的永恒冰封轻轻低语,仿佛这天与地,都记下了他的誓言。
林辰跪在那巨大的寒晶冰棱前,冰冷的风雪在他周身呼啸而过,却带不走他眼中一丝一毫的悲恸与痛苦。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涣散地望着寒雪安详而静谧的面容。他伸出的手紧紧贴着冰晶,那冰凉入骨的触感直透心底,冻结着他的灵魂。寒风刺骨,却远远不及心中这股彻骨的冷寂。
一夜之间,原本乌黑的长发悄然染上霜白,,覆盖了他的面庞与肩膀。他的瞳孔逐渐失去了焦距,仿佛世间万物在这一刻都已失去色彩,唯独剩下那抹永远凝固在晶体之中的倩影。
苍茫雪山顶,天地仿佛感受到了这股悲伤,漫天飘雪渐渐凝滞,狂风呼啸也低落了下来,仿佛在为这场别离默哀。
远处,中州城外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雪山顶望去,感受到天地间那股难以言说的悲痛。
任逍遥手持酒壶,僵硬在空中,原本豪迈的脸庞此刻却写满了难言的悲恸,喉间一阵苦涩,“绫纱……你感觉到了吗?”
冷绫纱轻轻靠在他肩上,望着那山顶悲凉的天色,沉默无言,却悄然落泪。
城北废墟之上,陆晏安虚弱地倚在封芸笙身侧,抬头遥望远方雪山,面色苍白,却突然感觉心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仿佛与那远方的孤寂灵魂产生共鸣,“林辰他们……”
封芸笙咬紧牙关,抬头仰望苍穹,声音沙哑,“千万不要……”
中州城内,青云台废墟之上,青文耀抬头凝视雪山的方向,神色复杂,“我这是...在守护中州,对吧?”
天空之城通天崖上,白生仇本静坐闭关,却忽地睁开双目,遥望北方山顶,脸上浮现出罕见的惊疑与肃然。
而就在更远的地方,一片隐秘而祥和的灵地之中,姑射仙子盘坐在雪地中央,睁开双眼,望向遥远的中州,轻声叹息,“宿命难违,天道既定的路,你们几个人已经体会到了。”
雪山之巅,林辰的膝盖已被冰雪浸透,全身僵冷如石雕。他缓缓闭上眼,任凭雪落肩头,白色逐渐遮住他的脸庞。等到第二天清晨,雪被难得的暖光融化,可根根白丝却刻在了林辰头顶,白发如瀑,自以为经历了人世间所有酸甜苦辣的少年,心似乎超越岁月般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