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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平的婚丧嫁娶都习惯在城外绕一圈,吹吹打打,昭告天下,再办正事。

江今月就在谭家等着新娘子的时候,看着新郎装扮的谭早,笑话他,“你姐都还没嫁人,你就着急得等不下去了吗?”

谭早嘴角露出一抹欲言又止的尴尬,看了一眼他姐后,又默默咽了下去。

偏在这个关头,章玲和同学们都来了。

谭初被她父母拉进内屋,垂泪欲滴,“初初,你一向是我的好女儿,按道理说,终身大事,不该不与你商量,但你是个有主意的女子,跟你商量,你肯定不会同意,我们不敢说……”

谭初一脸无辜,“什么事呀?”

她还是头一次见她爸妈有话难言的样子。

“你坐。”她妈将她按在凳子上。

“初初,你知道,你弟娶的姑娘是个好姑娘,这条街出了名的贤惠,从小咱们家就娇惯你,你喜欢跟着江家孩子出去野,我们从来也没有拦过,我们从来没有让你学过女工,没让你干过重活,但是你弟,从小把他当两个小子用,他既没有像你这样读过书,又没有像你这样两手不沾阳春水……”

谭初心里略感不安。

“你弟从小在江家做苦工,现在,到了你为你弟做一点事情的时候了,你弟媳家有个哥哥,还没议亲……”

这时,江今月从门口谭初脑袋,还不知道前方的危险,“初初,外面又来了一顶轿子,但是空的,不会是你弟马上要坐的吧?”她笑着说,脑海里是谭早那副快要哭了的模样,和现在谭初快要哭了的模样重叠在一起,他们不愧是姐弟,眉宇间有七八分相似。

谭初想要说话,被她妈拉住袖子,轻轻皱眉摇头制止了。

她哑着嗓子,“今月,你先去玩你的吧,我待会儿就出来……”

声音的哭腔里有着数不清的委屈。

江今月却以为是她喜极而泣,“好。”

她妈继续劝说:“现在你弟媳的要求就是你必须先去她家和她哥拜堂成亲后,她才肯嫁进来。”

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谭初心里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紧接着,就是后知后觉的醒悟。

从小,她母亲在她哭闹着不愿缠足跑到江家开始,她母亲就妥协了。她不想出去天寒地冻的摆摊儿,今月大手一挥包下一大半,她妈就肯放她出去玩了,至于读书,也是小时候蹭江今月的私塾,现在江今月掏钱让她读的。

她母亲究竟为她付出了多少,值得她拿终身大事去回馈?

谭初扪心自问,不够,远远不够她如此付出。

她突然腰板挺直,“我不会答应的!”

谭初大踏步走出去,外面酒桌上坐满了街坊邻居,新娘那边的人也基本上到齐了,谭初瞥了一眼,心里不大紧张,甚至想起上一次上台讲话是在女校竞选校服的时候,轻笑。

她站到中间,深呼吸一下,“父老乡亲们,讲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我家今天悔婚了……”

台下立即有人惊呼夹杂着议论,女校的学生不解的看着她,她妈想要把她拉走,她一把甩开了。

“我没疯。妈,你别拉我,你阻止不了我的,你说得对,我读书了,明事理了,所以今天我不会缄默,你不让我在家里说,我只能明天到街上去说,去游行,去登报了。”

她妈只好讪讪退下。

“我妈在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情况下,答应了我和付家大哥的婚事,但是,我们现在在民国,不是在以前的清朝了,我们有权去拒绝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为我们实在是见过了太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带来的惨案,我不想把自己的一生过成另一桩惨案,只能辜负父母的一片好心,在此,我表示深深地歉意……”

随着她鞠躬下去的是过往,随着她起身立起的是女校的教育。

“好!”女校人率先鼓起掌声。

谭初恨不得像在学校那样,站在桌子上去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最终还是收敛了,“各位叔叔婶婶,今天我不是故意扰了大家的兴致的,造成的不愉快,我在此赔礼道歉……”

“……但是,我在此呼吁,潮平的姐妹们,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时代大势,我们自己的人生自己说了算,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要不要跟公婆生活在一起,要不要一起到外地生活,所有的一切,我们要为自己争取,而不是只听取父母的意见!考虑兄弟姊妹的利益!”

她说这些的时候,目光灼灼的盯着章玲。

谁也没有想到,这时候有别人站出来了。

只要有女生在场,就一定有人支持,就一定有舞台供她们讲话——因为有人在听。

云知鹤站出来,声音战栗,溃不成声的哭泣,“……我放足。放足很难。难,疼。想放弃。”

哽咽声,星星点点的哽咽声,潮水露珠一样的哽咽声,让人为之落泪的哽咽声。

“我坚持。然后,有人来了,他检查。”

她捂住了脸,真想就此消失掉,愧疚?羞耻?胆怯?勇气?她自己也分不清这五味杂陈的奇怪想法。

“……他摸我的脚,还有别的。”

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她哭得开始干呕,疯狂的抓自己的头发,她听着台下似乎有人指责她,蹲地抱膝不愿意再说了。

此时,门外的新娘子坐着轿子到了门口,几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迎亲队伍的唢呐喇叭声急促热闹,喜婆子喊着让出来接亲,谭早一脸尴尬无措的站着,一桌又一桌的看客漠然无视,知鹤觉得无地自容,幻听到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颤抖的更厉害了。

女校的学生带着她进了里屋,尽力安抚好她的情绪。

知鹤哭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哭了。

只剩肩膀轻微耸动。

她抬眼看向大家。

泪眼蒙蒙间,一张又一张关切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没有别的情绪。

只有深深的、悲天悯人的安抚。

她抿了抿唇,坐端正,她决定将一切都说出来,害怕如乌云一般消散,勇气徒长,勇气如同藤蔓,一直往上延伸,直到将她从暗无天日的深井里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