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汝缓缓收回望向远方战场的目光,视线重新落回秦戍身上。
他的指尖轻轻舒展开,之前因震惊和疑惑而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眼神里的茫然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醒的坦然。
那是一种看透 “价值交换” 规则后,不再纠结、不再矫情的沉稳。
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
他很清楚,这不是秦戍或泰斗们的恶意利用,而是成年人世界里最直白也最真实的法则:你有被需要的价值,别人才会愿意为你付出资源、提供庇护;你能创造的价值越大,才会被更强大的力量纳入羽翼之下。
如今泰斗们愿意出手相助,本质上也是因为他的速度类能力,承载着打破天人统治的希望。
想通这一点,张玉汝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他看着秦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个因 “天人无泰斗” 而震惊、因 “自身渺小” 而疑惑的青年已经悄然蜕变:“所以,您要我做的事情,既和‘速度道果’有关,也和对抗天人有关,对吗?”
秦戍看着他眼中的通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你很聪明,没有沉溺在‘被泰斗看重’的错觉里,也没有抱怨‘被利用’—— 这份清醒,比你的能力更难得。”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张玉汝耳中:“没错,这件事,目前来看只有你能做。”
“西南边境的‘裂隙之地’,你应该听说过吧?那里不只是异兽源源不断出现的源头,更藏着一枚极其珍贵的速度类道果碎片 —— 那是元天成泰斗早年在探查裂隙时偶然发现的,一直被天人死死盯着。”
“天人为什么不自己取走?” 张玉汝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轻声问道。
“因为他们取不走。” 秦戍摇了摇头,解释道。
“速度类道果碎片蕴含的能量极其特殊,需要纯粹的速度类能力才能与之共鸣,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能量爆炸,彻底摧毁碎片。”
“天人麾下的速度类能力者本就稀少,还都是根基不稳的家伙,根本无法掌控这种纯粹的速度能量。这些年,他们只能派重兵把裂隙之地围起来,既不让别人靠近,也在慢慢寻找能掌控碎片的人。”
说到这里,秦戍的语气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姜南云这次去裂隙之地,对外说是调查异兽源头,实则是受了元天成泰斗的托付 —— 他要去暗中保护那枚道果碎片,防止天人找到突破口。”
“可最近这段时间,天人那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派了不少高手过去,甚至连李巡天的族兄都出动了。若是让他们抢先拿到碎片,就算暂时用不了,也会把碎片封存起来,彻底断绝速度类泰斗出现的可能。”
张玉汝听到 “姜南云” 的名字时,心脏微微一紧,眼神瞬间变得坚定。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问道:“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需要你潜入裂隙之地,想办法将那枚道果碎片带出来。” 秦戍的语气斩钉截铁。
“姜南云现在应该还在牵制天人的注意力,但他一个人撑不了太久。你速度快,还有隐藏自己的手段,最适合执行这种潜入任务。”
“而且你的速度类能力纯粹,是目前唯一能安全掌控道果碎片的人。”
顿了顿,秦戍又补充道:“不过有一点要提前跟你说清楚 ——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让天人察觉到我们的计划,这一路上你不会得到任何明面上的帮助,所有行动都要靠你自己。”
“如果你有什么其他方面的要求,比如需要资源,现在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做到,都会帮你解决。”
张玉汝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垂眸。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认真地看着秦戍:“我没有其他资源需求,只希望夏侯雪的安全能够得到保证。”
秦戍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张玉汝的要求会如此简单,且无关自身利益。
他看着张玉汝眼中的恳切,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他当即点头,语气肯定:“你放心,在你从西南回来之前,我会派出自己的分身,暗中守在附近,确保夏侯雪的安全。等你完成任务,我会把她接到我的镇守府,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多谢大宗师。” 张玉汝真诚地拱手道谢,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也彻底放下。
“还有别的要求吗?” 秦戍问道。
张玉汝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能得到您的答案。爷爷曾经跟我说过,等到我有了一定的实力,能够保护自己之后,再告诉我关于我身世的一些东西。”
“如今我已经是宗师级能力者,又即将前往裂隙之地,生死难料,所以想问问您 —— 我的身世,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年。从他记事起,就只知道自己是被姜南云收养的孩子,关于亲生父母他一无所知。
如今即将踏上险途,他希望能在临行前,至少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否藏着秘密 —— 哪怕这个秘密会带来新的麻烦。
秦戍缓缓摇了摇头,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没有立刻回答。
张玉汝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刚升起的期待瞬间沉了下去,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爬上眉梢 —— 他原以为秦戍作为姜南云的老友,或许知道些关于自己身世的隐情,却没想到对方似乎也不清楚。
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帘,盯着地面上的碎石,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连手臂的疼痛感都仿佛变得清晰了几分。
可就在这时,秦戍的声音重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你的身世不算太好,父母也只是普通的能力者,没什么特殊背景,甚至连高阶能力者都算不上。”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张玉汝平静的心湖,没有减轻他的疑惑,反而让他更加困惑。
他猛地抬起头,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不解:“普通的能力者?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福利院?爷爷又为什么会特意收养我?以他的身份,就算想帮助孤儿,也没必要亲自收养一个毫无特殊之处的孩子吧?”
他的问题一连串地抛出,语气里带着急切 —— 这个答案太普通了,普通到不符合他对 “身世秘密” 的预期,更无法解释姜南云多年来对他的特殊照顾。
秦戍听到这些话,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像是在回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他抬起头,望着远处被战火染红的天空,声音低沉地开口:“姜南云曾经是先导会的人,这件事,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吧?”
张玉汝点点头,语气肯定:“嗯,爷爷偶尔会提起,说他年轻时在先导会待过一段时间,负责处理异兽相关的任务。”
“他没跟你说过,他当年在先导会有多耀眼吗?” 秦戍的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有赞叹,也有惋惜。
“姜南云是个天赋异禀的人,在我们那一代里,他的天赋是公认的第一。他出身贫寒,父母都是普通市民,没有任何背景,却硬生生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在能力者圈子里崭露头角。”
“全国能力者赛事,你知道吧?” 秦戍转头看向张玉汝,见他点头,继续说道。
“他连续三年参加赛事,从分区赛到全国总决赛,一路过关斩将,每次都能拿下同组别第一。”
“尤其是最后一年的无差别场比赛,他以大师级巅峰的实力,硬生生击败了三名宗师级对手,夺下年轻一辈第一名的成绩 —— 那一战,让他名声大噪,成为了整个神州国最受瞩目的年轻能力者。”
张玉汝听得有些出神,他从未想过,平日里温和低调的爷爷,年轻时竟如此耀眼。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前途无量。” 秦戍的语气里满是感慨。
“他是近百年来最年轻的宗师级能力者,突破宗师时才刚满二十五岁。北斗院的元天成泰斗亲自找上门,想邀请他留在北斗院担任教授,培养下一代能力者。”
“各大镇守府也都开出丰厚的条件,争相招揽他。可谁都没想到,他最后会选择加入先导会 —— 只因为他当时的恋人,是一名天人。”
“天人?” 张玉汝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爷爷恋人的事情。
“没错,是一个不算太顶尖的天人家族的女儿。” 秦戍点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
“那时候姜南云风头正盛,那个天人家族为了拉拢他,甚至提出可以破例让他以女婿的身份加入家族,共享天人的资源。”
“在所有人看来,他即将走上人生巅峰,既有爱情,又有前途。”
“可这一切,都在他加入先导会,参与那次‘重大任务’后,彻底改变了。” 秦戍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阴霾。
“没人知道那次任务的具体内容,除了姜南云和当时在场的人以外,所有关于任务的档案都被封存了。”
“我们只知道,那次任务持续了整整三年,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姜南云一个人 —— 其他参与任务的人,无论是宗师级强者,还是普通队员,全部身死。”
“更离奇的是,任务结束后,先导会直接将姜南云定性为‘叛徒’,对外宣称他泄露了任务信息,导致队员全员牺牲。” 秦戍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愤怒。
“他失去了恋人 —— 那个天人女子在他被定性为叛徒后,就和他断绝了所有联系;失去了同事和朋友 —— 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视他为仇敌;失去了自己多年积攒的名声、地位,甚至连普通人的生活都成了奢望。”
“后来我才知道,他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规则的制约,没办法把任务的真相说出口。” 秦戍叹了口气。
“从那以后,他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能东躲西藏,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张玉汝静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他从未想过,爷爷平静的外表下,竟藏着这么多痛苦的过往。
“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收养了你。” 秦戍的目光重新落在张玉汝身上。
“他曾经跟我说过,你的父母,就是当年任务当中的亲历者之一,他们不是主要执行者,只是负责后勤支援的工作人员,却在任务的意外中不幸身亡,算是被卷入风波的无辜牺牲者。”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种希望,他选择收养你,把你带在身边。” 秦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惋惜。
“他曾经跟我提过,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普通的人,不需要觉醒能力,不需要知道这些复杂的往事,更不需要卷入天人、泰斗之间的纷争,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只是现在看来,他的这个愿望,终究还是没能实现。”
张玉汝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黑白二色的能量还在微弱地闪烁 —— 这条能力者的道路,从他觉醒的那天起,就注定无法回头。
而爷爷的过往,自己的身世,还有即将前往的裂隙之地,都像一条条绳索,将他牢牢绑在了这场对抗天人的纷争之中。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只剩下坚定。
晚风从战场方向吹来,带着异兽嘶吼的余响与淡淡的硝烟味,拂过张玉汝的脸颊。
他抬手拂去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望向西南方向 —— 那里是裂隙之地的所在,是爷爷姜南云此刻可能身处的地方,也是他即将踏上的险途。
命运这东西,从来都像天边的云,变幻莫测,无可捉摸。
它能在你意气风发时,突然降下暴雨,将所有希望浇灭;也能在你陷入绝境时,又悄悄留一道微光,让你找到前行的方向。
就像姜南云,谁曾想过那个天赋绝伦、本该站在异能界顶端的年轻人,会因一场任务沦为 “叛徒”,从此隐姓埋名。
又像他自己,本是福利院中无人问津的孤儿,却被姜南云收养,一步步走到宗师级,最终卷入对抗天人的洪流之中。
谁也无法提前知道,命运会将一个人推到什么境地。是成为随波逐流的尘埃,还是逆风而上的野草?是在困境中沉沦,还是在绝境中绽放?
这些答案,从来都不是命运提前写好的,而是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若是将命运比作一片汹涌的海洋,那他张玉汝,就只是这海洋上漂浮的一艘小船。
船身不算坚固,没有强大的护航,随时可能遭遇狂风巨浪,甚至被卷入海底。
可即便如此,他也并不畏惧 —— 因为他知道,船舵始终握在自己手里,方向始终在自己心中。
他缓缓站直身体,抬头望向西南方向的天空,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半边天空染成温暖的橙红色,仿佛在为他即将开启的旅程,镀上一层希望的光晕。
天人的追杀也好,裂隙之地的凶险也罢,甚至未来可能遇到的更多未知挑战,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风再次吹过,这一次,不再带着硝烟的沉重,反而多了几分前行的轻快。
张玉汝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收进心底,转身朝着与战场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只留下坚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