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顾盛酩的洞府内,一寸小世界中。
从主峰回来的顾盛酩软绵绵地躺到藤椅上,发出一声长叹。
今年新入门的弟子很多,来逍遥峰的人自然也不少,这些天他都在忙前忙后的处理逍遥峰的事,现在终于告一段落,得以歇息。
他刚躺下没几分钟,门就被人敲响。
顾盛酩挥了挥手,将洞府的禁制打开。
“进来吧。”
嗡……
空间泛起一阵涟漪,随后一人凭空出现。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整日游手好闲赏花遛鸟的师尊。
陈导走进来,看着陌生的院子,笑道:
“这便是你的小世界?”
“哪能啊,我的小世界可大了,这不过是方寸一隅。”
顾盛酩依旧毫无形象地躺在藤椅上,语气懒散。
陈导笑了笑,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肩膀。
“怎么?累了?”
“何止是累,都快累死了。”
“哈哈哈……”
陈导大笑,望向远处翻涌的云海,眼中带着追忆,感慨道:
“当年宗门大战,为师面对的,可比你现在要难多的……”
回忆涌上脑海,将他拉回那一天。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的雨很大很大,好像就连天穹都被打破了一样。
黑暗的天空划过一颗颗耀眼的流星,昭示着一位位仙神的陨落。
破碎的山脉间,灵兽巨大的尸骸被不熄的异火焚烧着,耀眼的火光照亮了整个云剑山。
高楼倾倒,不复辉煌。
废墟上,是数不尽的碎尸,东一块,西一块,有同伴的,有敌人的,残断的血肉混合在一起,甚至分不清是谁的。
他站在这座人间烈狱之中,茫然无措。
身边,有人痛哭,有人沉默,有人疯魔……
这场大战,埋葬了云剑宗九千二百八十六人,埋葬了天蕴宗上下一万一千四百余人。
同时,还埋葬了那个……辉煌的云剑仙宗。
但如今……新的耀阳,已然升起。
陈导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头看向顾盛酩,温柔的笑了。
在对方身上,他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他坚信对方会走的比他更远,云剑宗在他们这一代人手中,也会走的更远。
尤其是现在,对方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前。
正因如此,他才几次想放手,将一切交给对方。
但每当他看到对方独自一人站在逐渐凋零的竹林间吹笛的时候,望着对方单薄的身影,他又会不忍将如此重任全部压在对方身上。
或许,还不到他退场的时候。
就在陈导思考的时候,顾盛酩忽然说道:
“师尊,我其实挺害怕的,我害怕我做的不够好,我害怕会有人因我的错误而丧命。”
“你也知道,我性子急躁,容易冲动。”
陈导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柔声道:
“那便慢慢来吧,你会长大的。”
“终有一日,你会接过我的位置,,并且做的比我更好。”
说完,陈导跳过这个话题,笑道:
“一转眼啊,二十年过去了。”
“当初说好的让你陪我三十年,没想到就快结束了。”
闻言,顾盛酩眉头一挑:
“瞧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到点就走,我还想多休息几年呢。”
“无妨,去留皆随你。”
“唉……”
顾盛酩笑着叹了口气,从藤椅上起身,走到对方身边,将手搭在亭台的栏杆上,与之一同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
“这些年,我常常在想,如果我没有选择走上这条路,如今的我是否会更轻松?”
“那可有想明白了?”
“没有……”
顾盛酩摇摇头,轻声道:
“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一定要反抗命运。”
“难道我的未来,真的有那么悲惨吗?”
“那所谓的道劫,当真会让我九死一生吗?”
“这些答案,我皆无法解答。”
“为何如此?”
陈导皱了皱眉,回想书中对因果法则的描述,疑惑道:
“按理说你执掌因果,应该能看到自己的未来才对。”
“未来……”
顾盛酩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在我眼中,我的未来,止步于地元境二重。”
“地元境二重,那不就是!”
陈导心中一惊,不安地看着他。
顾盛酩点点头,感受着这个越来越完整的小世界,说道:
“最多十年,我便能突破地元境二重,一切疑惑,都将在那个时候得到答案。”
“唉……”
陈导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顾盛酩也没在开口,静静地望着云海翻涌。
执掌因果之人,亦将死于因果。
这是至高法则逃不掉的宿命,是大道的枷锁。
但那是其他人的结局,不是他的。
如今的他,依靠两仪圣体和因果太极纹,几乎可以随意使用因果法则,并且不用担心会遭受因果反噬。
阴阳法则就是如此霸道,只要他身上的因果反噬增多,因果之力也会随之增加,二者抗衡,又会达到新的平衡。
这就是他的一线生机,也是他改变未来的底气。
毕竟,他不想死,他身边还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他。
——
“唉,也不知道师尊现在在干嘛。”
一处小山洞里,淡青色眼眸的青年坐在篝火边,烤着妖兽肉,望着外面大雨滂沱。
这时,一人穿过暴雨从天而降,兴奋地走进山洞。
“尘时,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说,别墨迹。”
“啧,一点都不捧场。”
聂恒轻啧一声,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拿起一串烤好的妖兽肉大口吃起来,边吃边说道:
“过两天,就是辉霞秘境开启的日子了。”
“辉霞秘境?”穆尘时烤肉的动作一顿,疑惑看向对方。
后者笑了笑,张牙舞爪一顿比划:
“还记得刚见面时,我俩打架的那个大湖吗?就是那,一座四阶秘境。”
“四阶秘境……”
穆尘时皱了皱眉,随后想到什么,问道:
“浩阳仙宗那些混元境的弟子也会去吧?”
“……”
听到浩阳仙宗,聂恒笑容一僵,随后强颜欢笑道:
“莫事啊,咱们躲着走啦,真碰到了咱就跑嘛。”
“行啊,到时候你让我先跑。”
“好好好,你先跑我断后行了吧。”
“嗯。”
穆尘时憋着笑,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当初来南州的时候,他师尊就叮嘱过,浩阳仙宗和云剑宗交好数百年,对其弟子要有礼貌,不可交恶。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他那位“从农村来的没有一点背景的穷鬼散修”聂恒,正在灵枢里一顿消息轰炸:
“不好!朕的马甲!”
“诸位师弟,后天见面的时候,我们能不能装作不认识?”
下面跟了一连串整整齐齐的回复:
“叫哥哥就帮你。”
“叫姐姐就帮你。”
“叫老公就帮你。”
“叫义父就帮你。”
“嗯???”
看到此,聂恒歪嘴一笑,阴森森道:
“很硬气是吧,行~等师兄完成历练,回去就把你几个抓了挂到烛阳天仪上!让外门的师弟师妹们好好欣赏几天。”
于是,一连串的撤回出现,转而变成一个个乖乖的表情包。
“好的,师兄。乖巧.jpg”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的第二人格。”
“呵呵。”
聂恒发完这条消息,又退出了灵枢。
他悄咪咪看了眼对面的穆尘时,生怕对方看出什么端倪,然而是他想多了,穆尘时又在发呆,根本没注意到他。
聂恒松了口气,又给浩阳仙宗的执事堂发了几条很文明的问候。
“让我装陌生人来照顾云剑宗的弟子,亏你能想得出来!”
“当时我差点被砍死了,你晓得不?”
那头的人轻笑一声,回道:
“这不是没死嘛~如何啊,相处一个月了,人怎么样?”
“挺乖的,就是经常发呆,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行,那你带他玩几个月,玩够了再回来。”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