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青丝贴在男子苍白的额角,白衣领口淌下的水流进脖颈,他低头看了眼怀中呛咳不止的骆星,用力将她托上了岸。
骆星惊奇地发现,这人竟是许久不见的陆锦文。
而他身上的白衣,似乎是孝衫。
见她并无大碍,陆锦文擦了擦脸上的水珠,什么都没说,只起身向她作了个揖后便拖着湿漉漉的衣衫转身离开了这里。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骆星想不通。
“小姐!”
骆星正欲唤住他,却见不远处有一穿着桃色衣服的丫头匆匆向她跑来。
转眼之间,陆锦文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小姐你没事吧?都怪春桃不好,没有早点过来,才害小姐掉到了水里。”
“春桃该死,春桃该死!”
小丫头看她这副落汤鸡的样子,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不对,是已经哭出来了。
“别哭了,再哭杀了你。”
骆星面无表情地恐吓她。
小丫头的眼泪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反应过来要扶她起来的时候,骆星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清晨的风中夹杂着泥土和草芽的味道,骆星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是当人的感觉好啊。
她想。
“走,回府。”
还没等身后的人反应过来,骆星已经阔步离开了这里。
回到勤王府的时候,勤王妃听闻温书斓落了水,赶紧让人准备好了汤药,火炉和郎中。
虽然骆星一再强调她并无大碍,但勤王妃还是坚持让郎中替她把脉。
骆星拗不过她,只好妥协,原以为没什么,但郎中悬丝诊脉时,却是一脸凝重。
“怎么样?阿斓她可有大碍?”
见郎中久久不说话,勤王妃有些着急了。
郎中收回手,叹了口气,“回王妃,老朽竟···摸不到小姐的脉象呐,许是老朽学艺不精,还是请勤王妃另请高明吧。”
摸不到脉象······
帐中,骆星试探着伸手,放于自己的心口处,却发现,那里没有丝毫动静。
她倒忘了,温书斓已经死了,而她,如今不过是个占了别人身体的木头,哪里来的什么脉象呢?
听了郎中的话,勤王妃更急了,“怎么能没有脉象呢?来人,去宫中请御医来!”
“不用了。”
骆星伸手,拉住了勤王妃,“我真的没事,母妃,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勤王妃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让房中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眉眼慈悲温和的人轻轻拉开帐幔,坐在床边摸了摸她没有一点温度的脸,忍不住蹙起眉头,“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样凉。”
说着,又去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盖到骆星身上。
“你好好休息,母妃让春桃去煎几副药,若是还觉得冷,就让人再把房里的火炉烧旺一些,知道吗?”
骆星沉默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明明她现在是个没有心,没有体温的木偶,但她却在此刻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天色渐渐变暗,身上盖着两床被子的骆星在昏黄烛火照耀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骆星一脚跌进一个破碎的梦境,梦中白雾茫茫,大火漫天,有红衣似火的人于雾中走来,离她越近,越是面目全非。
她有些害怕,忍不住后退。
忽然,一只满是疤痕的手紧紧拉住了她。
“为什么要,抛下我?”
他说。
骆星挣扎着,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满头冷汗,而醒来才发现,握着她手的人,是不知在她床边坐了多久的温庭玉。
“做噩梦了吗?阿斓?”
温庭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神色暗淡,满眼惭愧,“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水,若你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骆星呆呆坐在床上,眼里没有焦点,还没有从刚才的梦境中缓过神来。
“阿斓?”
面前的人又唤了她一声。
骆星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勉强对他笑了笑,“我没事,阿兄。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温庭玉叹了口气,扶着她躺下,温声道,“好好休息吧。”
做了那样一个梦,现在哪儿还能睡着啊,只怕他一走,脑子里便又是梦中那个面目全非的人。
骆星拉住他的袖子,“你陪陪我吧,阿兄,我有点害怕。”
“好,我陪你。”温庭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了,明启是谁啊?方才听阿斓在梦中唤这个名字。是阿斓的新朋友吗?”
明启······
自来到这里,骆星便不愿再去想这个名字,一想到他,心里便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现在也是如此。
“那那位阮小姐呢?她又是谁?”骆星没有回答,故意岔开话题。
果然,一提到阮漫灵,温庭玉便没多余的心思再去深究什么了,低垂着眉目,不知在想什么。
“她与我,自幼便相识。”
温庭玉陇了拢她的被子,将他与阮漫灵的往事缓缓道来,“十一岁那年,乳母病重,我没有告知母妃,独自去山中看她,却不想,在路上遇到了一伙山匪,他们将我打晕,把我身上所有钱财都劫了去,等我醒来时,已经是深夜,脚边还有野狗啃咬着我的腿,在我孤立无援之际,是一个身量瘦小年岁与我相差无几脸上还长着雀斑的姑娘举着火把出现赶走野狗,背着我离开了那里。”
“是那位,阮小姐吗?”
想不到,还是一个英雄救美,前缘再续的故事。
“是啊,她年岁尚小,却英勇无畏,连我一个男子都自愧不如。本以为,今生没有机会再相见,却不想,上天让我再次遇到了她。或许这就是世人口中常说的缘分吧。”温庭玉笑着说。
缘分吗?
若温庭玉与阮漫灵有缘,那陆锦文又是怎么回事?
今日她与温庭玉相会,是否都被陆锦文看到了呢?
若他真的看到了,又该作何感想。
事到如今,骆星竟有些看不懂阮漫灵这个人。
骆星看着他,心中有些复杂,“那她也喜欢你吗?你真的了解她吗?”
“喜欢吗?”
温庭玉轻叹一声,但眼中却带着释然,“喜不喜欢或许没有那么重要,阿斓,我并不想强求什么,若她喜欢我,我便排除万难同她在一起,若她心属旁人,我便以重礼相祝,我只要···看到她开心就好。”
好标准的,深情男二的台词。
骆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枕头上,听着温庭玉偶尔的轻语,渐渐又有了困意。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夜,她与陌生男子一起跌落水中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而等这个消息传到骆星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