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弥漫、能量光束交织的战场中央,那名诡异的白衣女孩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开始缓缓浮空。
她周身萦绕着一圈令人毛骨悚然的紫绿色光晕,那光芒仿佛有生命般脉动流淌,散发出不祥的寒意。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空洞、死寂,毫无生命迹象的紫绿色瞳孔,如同深渊般凝视着下方厮杀的战场,仅仅是瞥见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战场上奋力搏杀的所有人,无论是士兵还是临时征召的“黑户”,都在那光晕亮起、身影浮空的瞬间,动作齐齐一顿,仿佛被无形的寒意冻结了一刹那。
但这片刻的惊愕随即被更紧迫的现实驱散,他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悚然,继续挥舞武器,更加凶狠地清理着周围潮水般涌来的虫子。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啊!”苏鹏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终于和沈永顺汇合,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沈永顺没有立刻回答,他下意识地摊开手,看着掌心尚未完全消散、跳跃着的细微电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身制式的战斗甲,居然还能模拟出法杖的能量引导效果?
他随即抬起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了远处悬浮在战场核心的那个诡异白影,声音低沉而凝重:“应该……就是他们一直提到的‘虫群意志’了。”
“艾尔大人,主炮充能完毕,能量峰值稳定!随时可以发射!” 中控室内,下方联络员清晰而急促的报告声穿透了忙碌的嗡鸣。
端坐于指挥席的艾尔,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盯着战场态势图,果断抬手示意:“主炮保持待发状态,听我最终指令!现在,优先命令防护壁外所有作战人员立刻撤回安全区!通知机兵部队,引擎预热,准备出动!”
“所有人员注意!立即撤回防护壁内!”
“重复!所有前线作战人员,立即撤回防护壁内!”
通讯频道里命令的回响未落,那名军官已经扯开嗓子,对着仍在奋力阻击虫群的前方人员大吼:“该撤了!动作快!”
他一边指挥着撤退,一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扫视着这些临时拼凑起来、却展现出惊人战斗韧性的“黑户”们。
他们边打边撤,阵型不乱,掩护有序,这片由他负责的激烈战区,打到此刻竟然奇迹般地保持着零伤亡的记录!
这份战斗素养,远超他的预期。
“……看来,大小姐的判断是对的。”他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随即利落地翻身跳上等待的装甲运输车。
引擎轰鸣,车辆猛地转向,载着他和其他几名殿后的士兵,朝着那巍峨耸立、泛着能量微光的巨大防护壁疾驰而去。
头顶上方,密集的能量光束和拖着尾焰的飞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几乎没有片刻停歇,狠狠砸在虫群最密集的区域。
苏鹏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那一道道炽热的光束几乎是贴着头盔顶掠过,带起的灼热气流让他头盔下的额头瞬间沁满了冰冷的汗珠,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运输车急速靠近防护壁,苏鹏终于看清了那些威力巨大的光束发射源——并非他想象中的传统炮管模样,而是某种流线型的、闪烁着蓝色能量弧光的电磁加速轨道装置,造型充满了未来感,冷酷而致命。
“接下来的战斗,就不是我们这些小兵能插手的层面了,”军官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新的凝重,“所有人,撤回后立刻去后勤支援点报到,听从安排!”
“是!” 通讯频道里,几乎所有人,包括苏鹏和沈永顺,都在同一时间下意识地大声回应,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服从本能。
运输车冲入防护壁开启的能量闸门内,安全区的喧嚣和硝烟味似乎都淡了一些。
苏鹏和沈永顺隔着沾满灰尘和焦痕的面罩对视了一眼,虽然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但都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那面罩之下,此刻一定都露出了某种劫后余生又带着点兴奋的笑意。
......
格纳库内,机油和金属冷却液的气味弥漫。
整备平台上,一台线条厚重、装甲狰狞、代号“重锤”的钢铁巨人刚刚完成最后调试,关节处发出低沉的嗡鸣。
“好了,这台‘重锤’整备完毕,状态全绿!”穿着沾满油污橙色工装服的整备员大叔,低头仔细核对着手中数据板上的各项参数,对着上方驾驶舱里的齐诗语喊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丫头!”
“谢谢您,前辈!”齐诗语坐在“重锤”那略显狭窄的驾驶舱内,舱门还未关闭。
她探出身子,对着登机口平台上那位经验丰富的整备员前辈,真诚地道谢,清亮的声音在嘈杂的格纳库中依然清晰。
整备员大叔操作数据板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隔着防护眼镜仔细看了看齐诗语年轻甚至带着点稚气的脸庞,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低头操作着面板上的按钮,嘴里忍不住念叨:“唉,真是的……为什么学院那帮老头子,非得让你们这些还没毕业的小朋友,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拼命啊?”
“前辈……您也是皇家学院毕业的?”齐诗语一边熟练地拉下头盔,一边快速进行着系统自检的最后几个项目,听到对方语气中的熟稔和对学院的称呼,好奇地问道。
“呵,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喽!”整备员大叔头也没抬,只是用沾着油渍的袖子蹭了下额头的汗,语气里带着一丝遥远的感慨,“我都毕业快三十年啦!当年……嘿,不提了不提了。”他摆摆手,似乎想把那些尘封的记忆连同汗水一起甩掉,专注于眼前确保这台战争机器能护住这个年轻学员的性命。
“那也是我的前辈啊,嘿嘿。”完成最后系统检查的齐诗语,嘴角扬起一个真诚的弧度,对着下方登机口的整备员大叔,用力地竖起了她的大拇指。
这个动作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感激。
厚重的合金舱门带着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开始缓缓向上闭合。
在舱门缝隙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瞬,整备员大叔的目光捕捉到了那个高高竖起的大拇指。
他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挤出一丝复杂的笑容,随即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勾起了无尽回忆。
他抬手,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机甲外壳,仿佛在与老友对话,声音低哑地喃喃自语:“老伙计啊……你的‘重锤’有新人开了,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你这家伙在下面,怕是要乐得合不拢嘴了吧……”
声音被彻底隔绝在缓缓闭紧的舱门之外。
“咔哒!” 一声清脆的锁定声响起,驾驶舱内瞬间被绝对的寂静包裹,只剩下面前主屏幕散发出幽幽的、稳定的蓝光,映照着齐诗语年轻而专注的脸庞。
这静谧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开始进行神经连接。”几道绿光在黑暗的驾驶舱里亮起,齐诗语用眼睛盯着那几个绿光。
嗡——轰!
一阵低沉却蕴含磅礴力量的能量脉冲声骤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这声音并非刺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脏为之共振的频率,仿佛沉睡的钢铁巨兽在胸腔深处发出了第一声苏醒的咆哮,瞬间点燃了驾驶者的热血。
伴随着这震撼的启动音效,驾驶舱内如同魔法般亮起。
深邃的黑暗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全周天感应屏幕无缝点亮,将外部格纳库的景象纤毫毕现地、360度无死角地投射进来。
巨大的空间、忙碌的地勤人员、冰冷的钢铁支架、远处排列的其他机甲轮廓——整个世界的细节瞬间涌入视野,清晰得如同置身其中。
就在视野恢复的刹那,“重锤”那标志性的、流线型的梭形头部,在齐诗语的操作下,发出细微的伺服电机声,微微向上抬起了一个锐利的角度,如同猛兽昂首,散发出蓄势待发的压迫感。
嘟——
通讯频道接入的提示音尖锐地响起。
紧接着,一个带着明显不耐和审视意味的男性嗓音强行切入,打破了驾驶舱内刚刚建立的感官世界:“检测到机兵信号接入。我是本次行动的队长,罗邢。”他报完身份,没有丝毫寒暄,直截了当,语气冷硬得如同他驾驶的机甲装甲,“齐诗语,源星皇家学院二年级生,中级驾驶执照……哼,说实话,我对让你这种连战场硝烟都没闻够的小鬼来驾驶这台‘重锤’,持保留意见,非常保留。”
齐诗语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周天屏幕的一角。
通讯标识旁边,同步显示了另外三个“锤”系列机兵的光学影像:一台和她型号相同的远程火力特化型“重锤”,以及两台明显经过改装、装甲更厚、关节处加装了巨大撞角和切割刃的——近战特化型“巨锤”。
那两台“巨锤”如同沉默的钢铁堡垒,散发着彪悍的气息,隐隐以罗邢的机体为中心。
这阵势,无声地宣告着队长的地位和某种不言而喻的排斥感。
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齐诗语抿了抿嘴唇,她能感受到通讯频道里那几乎不加掩饰的质疑。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
能在正规军的战斗序列里,尤其是在前线直接驾驶“锤”系列这种主力机兵的人,哪个不是在尸山血海里滚过几回的老兵油子?
她这个学院派的新面孔,在他们眼中恐怕就是个碍手碍脚的麻烦。
“既然你是艾尔大人亲自点名的驾驶员……”罗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几乎是在通讯频道里吼了出来,“那就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拿出点真本事来!别辜负了艾尔大人的信任,更别拖整个小队的后腿!听到了没有?!拿出与这份期望相匹配的作用来!”
罗邢那最后一声怒吼,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寂静的通讯线路上,最后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余音砸落,通话便毫无征兆地、粗暴地被切断了。连一丝电流杂音都吝啬留下。
驾驶舱内瞬间只剩下“重锤”引擎低沉而有力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轰鸣声,单调地回响着。
齐诗语独自一人,被包裹在这钢铁躯壳中,眼前全周天屏幕上那三台属于罗邢小队的“锤”系列机兵——两台彪悍的“巨锤”拱卫着一台同型号的“重锤”——如同三座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钢铁山岳,冰冷地矗立在她的视野里,无声地强调着她“局外人”的身份。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才从那股粗暴的斥责冲击中缓过神来,一丝迟到的、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服从感涌上喉咙:“是!!”
但回应她的,只有通讯频道里死一般的沉寂。
......
“哼!”与此同时,在罗邢那台“重锤”的驾驶舱内,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粗壮的手臂猛地交叉抱在胸前,整个人深深陷进驾驶座里,紧绷的下颌线和紧锁的眉头清晰传达着他此刻的极度不满,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真的有必要这样吗?队长。”一个柔和但带着明显忧虑的女声小心翼翼地接入了罗邢的私人通讯频道,声音如同清泉,试图浇灭些许火星,“她还是个学生,第一次上这种强度的战场吧?”
罗邢猛地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屏幕,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兰芝!现在不是在学院里搞演习、过家家!睁大眼睛看看外面!是虫群!是它们要我们的命!是我们和它们的生死存亡之战!每一秒都有人牺牲!”
“我知道情势危急,队长,我比谁都清楚!”兰芝的声音依旧温柔,但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坚持,“正因为如此,战斗还没开始,你就用这种态度给她加压,就不怕……”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就不怕她心理防线先垮了吗?一个慌神的驾驶员,在战场上就是活靶子。”
“垮?”罗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如果连这点压力都扛不住,被几句重话就吓垮了,那她根本不配坐进这台机兵!更不配握着‘重锤’的火控杆!那是浪费资源,更是拿全队人的性命开玩笑!”
这时,一个几乎没有起伏、如同精密仪器读数般平静的男声插了进来:“我赞成队长的观点。”
他的话语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却带着冰冷的份量。
“莫景,你……”兰芝的声音里透出无奈,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忧虑更深了,“唉,我懂你们的意思,军令如山,临阵怯懦者该死……可她来到这个地狱般的战场本身,在我看来就是个巨大的错误!怎么能……”
她的话语急切,似乎想指出更深层的不合理。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邢粗暴地、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打断了:“错误?!”罗邢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她考上源星皇家学院,就是为了干这行的!拿起武器,对抗帝皇的所有敌人!这就是她的选择,她的职责!战场就是她的最终考场!有什么错误可言?!”
通讯频道里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三人各自驾驶舱内不同的系统低鸣。
无形的裂痕和紧张的气氛,在钢铁的躯壳之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