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
如同亿万载时光沉淀的墨色冰洋,重新淹没了这片归墟之核的核心区域。粘稠的死寂介质缓缓流淌,无声地抚平着血茧炸裂、锁链崩毁后留下的混乱能量乱流与空间褶皱。那场撼动归墟本源的惨烈爆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只余下更深的沉沦。
林允儿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怀中紧紧抱着云宣那焦黑枯槁、气息全无的身体。她的手臂僵硬,指尖深深陷入云宣焦炭般干裂的衣衫,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也一同嵌入这冰冷的躯壳。泪水早已流干,脸上只剩下纵横交错的泪痕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圣族银辉彻底熄灭,体内本源枯竭,识海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最后爆炸的璀璨白光与云宣倒下的身影,如同最残忍的烙印,反复灼烧着她最后的意识。
结束了。
父亲云程阳化为枯骨,血晶燃尽。
母亲白璃引爆本源,琉璃飞散。
云宣……生命之火彻底熄灭。
她抱着他,如同抱着整个世界崩塌后仅存的废墟。归墟的冰冷死寂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她的骨髓,冻结她的血液,要将她连同怀中这最后的残骸,一同化为这永恒坟场的一部分。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就在林允儿的神魂即将被这无边的死寂彻底冻结、同化,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之际——
嗡……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感知的……搏动。
不是来自外界,不是来自归墟之海。
而是……来自她的怀中!
来自云宣那焦黑枯槁、毫无生机的胸膛深处!
那搏动微弱得如同初生萤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与……生机!
林允儿空洞的瞳孔猛地一缩!僵硬的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剧烈一颤!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濒死的意识被这微弱到极致的搏动狠狠拽回!
她猛地低下头,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死死钉在云宣的心口位置!
那里,焦黑的皮肤如同龟裂的焦土,布满了可怖的裂痕。而在那裂痕最深、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温润白光,正透过焦黑的缝隙,如同深埋地心的宝玉,顽强地、一下又一下地……搏动着!
那光芒的色泽……林允儿永生难忘!
是母亲白璃最后炸裂时,那裹挟着无数琉璃碎片的光焰核心!是那点代表着母亲最后存在的温润白光!
它……没有消散?!
它竟然……在云宣的心口深处?!
“小……小宣儿……”林允儿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最易碎的梦境,将颤抖的手指,轻轻按向那点透过焦黑裂缝搏动的温润白光。
指尖触及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无尽爱怜、悲伤与守护意念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瞬间涌入林允儿冰冷枯竭的识海!
“……宣……儿……”
“……守……护……”
“……活……下……去……”
是母亲的声音!是母亲白璃最后残存的意念!
这缕意念微弱却坚韧,它并非完整的意识,更像是一道铭刻在生命本源最深处的守护烙印!它没有消散,而是在血茧炸裂、本源逸散的最后一刻,遵循着本能,循着血脉的牵引,穿透了云宣焦枯的躯壳,融入了他的心脉深处!
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儿子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娘……”林允儿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混合着巨大的悲痛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她猛地看向云宣的脸庞。那焦黑枯槁的面容依旧死寂,但心口那点温润白光的搏动,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顽强地亮着!
还有希望!云宣……还没死透!母亲的本源烙印在守护着他!
这个认知如同强心剂,瞬间点燃了林允儿体内最后一丝潜能!她不再犹豫,不顾自身同样濒临崩溃的状态,强行压榨着识海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圣族本源!
嗡!
一层极其稀薄、几乎透明的淡金色光晕,艰难地从她掌心浮现。这光晕不再是之前的圣洁银辉,而是融合了之前石令金线后产生的一种奇异力量,带着一丝抚平混乱、维系存在的宁静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层淡金光晕,如同最轻柔的薄纱,覆盖在云宣心口那点搏动的温润白光之上!
当淡金光晕与温润白光接触的刹那——
奇迹发生了!
那点温润白光猛地一亮!仿佛干涸的河床遇到了甘霖,贪婪地吸收着那淡金光芒中蕴含的奇异“宁静”之力!白光的搏动瞬间变得有力了一丝!光芒也明亮了一分!
不仅如此!
随着白光的吸收,林允儿清晰地感觉到,云宣心口附近那焦黑干裂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蠕动、生长!那是……新生的血肉?!
母亲的本源烙印,在圣族石令金线力量的滋养下,竟然真的在强行修复云宣濒死的身体!
“有效!真的有效!”林允儿心中狂喜,泪水更加汹涌!她不顾识海传来的阵阵眩晕与撕裂般的剧痛,疯狂地压榨着自己,将更多的淡金本源之力渡入那点温润白光之中!
然而,修复的速度极其缓慢!云宣的伤势太重了!全身生机断绝,经脉骨骼尽碎,识海枯竭!仅靠这一点母亲残存的本源烙印和她的微薄力量,如同杯水车薪!
“不够……还不够……”林允儿心急如焚,她能感觉到自己渡入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白光虽然稳定下来,但修复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云宣生命本源流逝的速度!这样下去,她耗尽最后一丝生命,也未必能唤醒云宣!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
铮!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并非云宣,而是……跌落在一旁、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寂灭断剑!
那柄剑,在发出剑鸣之后,剑身竟微微震颤起来!那些蛛网般的裂痕深处,隐隐有极其微弱的灰黑色光芒流转!
林允儿猛地转头看向寂灭剑!
她记得!在血茧炸裂、母亲本源湮灭锁链的最后一刻,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灰黑剑意,从爆炸核心射入了寂灭剑身!
是父亲云程阳最后残存的那缕意志?!
不!不止是意志!
林允儿瞳孔骤缩!她看到,寂灭断剑的剑格深处,那原本彻底熄灭的一点微光位置,此刻竟重新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斩断宿命气息的……灰白劫炎!
是父亲!父亲最后燃烧残念斩出的那道劫炎剑炁!它没有完全消散!它被寂灭剑吸收了?!
而且……它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林允儿的目光猛地移回云宣心口那点温润白光!
就在寂灭剑发出剑鸣、灰白劫炎亮起的瞬间,云宣心口那点温润白光的搏动,骤然加快了一丝!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的牵引!
“血脉……共鸣?!”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林允儿的脑海!
父亲云程阳的寂灭剑意!母亲白璃的守护本源!他们两人的力量,都源于对儿子的至深之爱!此刻,在云宣濒死的身躯内,在寂灭断剑的呼应下……这两种同源而异质的力量,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
机会!
林允儿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不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覆盖在云宣心口的淡金光晕,狠狠压向那点搏动的温润白光!同时,她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桥梁,疯狂地呼唤着那柄沉寂的寂灭断剑!
“去!到他身边去!帮帮他!”
嗡——!
寂灭断剑猛地一震!剑格深处那点灰白劫炎骤然亮起!整柄断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竟自行悬浮而起,剑尖微微颤抖,指向云宣心口的位置!
下一刻!
嗤!
一道极其凝练、细如发丝、却蕴含着纯粹寂灭与劫炎双重毁灭气息的灰白剑炁,猛地从寂灭剑的剑尖射出!如同归巢的倦鸟,精准无比地……射入了云宣心口那点被淡金光晕覆盖的温润白光之中!
灰白剑炁没入白光的瞬间——
轰!
云宣的心口位置,猛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再是温润的白光,也不是灰白的劫炎!
而是一种……混沌的、融合了温润白光、灰白劫炎以及林允儿淡金光晕的……琉璃色光焰!
光焰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重塑生死的奇异力量!它瞬间包裹了云宣整个焦黑枯槁的胸膛!
嗤嗤嗤——!
令人心悸的声音响起!
云宣心口附近焦黑的皮肤,在琉璃光焰的包裹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不是燃烧,更像是被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强行分解、重塑!
焦黑的死皮褪去,露出下方……新生的、带着淡淡琉璃光泽的……血肉!
那血肉的色泽温润如玉,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寂灭的灰黑纹理,更深处,仿佛有淡金色的脉络在缓缓流淌!
不仅如此!
随着心口血肉的重塑,那琉璃光焰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云宣干枯的经脉、碎裂的骨骼,向着四肢百骸缓缓蔓延!所过之处,焦黑尽褪,新的血肉、骨骼、甚至断裂的经脉,都在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被强行修复、重塑!
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生机,如同寒冬过后破土而出的嫩芽,开始在云宣这具“死寂”的躯壳内,顽强地萌发!
“成……成功了……”林允儿看着这近乎神迹的一幕,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体内的力量彻底耗尽,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但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带着泪痕的微笑。
她做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她……他们合力,终于从归墟手中,抢回了一丝希望!
然而,就在她心神放松的刹那——
嗡!
那柄悬浮在空中的寂灭断剑,剑身猛地一震!
剑格深处那点亮起的灰白劫炎,骤然熄灭!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嚓嚓——!
一连串密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冰层彻底崩解,猛地从寂灭断剑的剑身上爆发出来!
那本就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剑身,在这一刻……寸寸崩裂!
无数细小的、闪烁着灰黑色金属光泽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黑色冰晶,纷纷扬扬地从剑身上剥离、飘散!
“不!”林允儿刚刚升起的喜悦瞬间被冻结!她惊恐地看着那柄陪伴云宣一路征战、承载着父亲最后意志的断剑,正在……解体?!
父亲的力量耗尽了?!寂灭剑……要彻底毁了?!
就在她绝望之际——
异变再生!
当所有崩裂的碎片剥离殆尽,预想中彻底化为凡铁甚至飞灰的景象并未出现!
那崩裂的剑身碎片之下,露出的……并非虚无!
而是一柄……全新的剑!
剑身细长、流畅、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混沌暗金之色!剑身之上,再无任何裂痕,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天然生成、玄奥莫测、如同大道刻痕般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在剑身深处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斩断因果、破灭轮回的恐怖气息!
剑格处,那点灰白劫炎虽然熄灭,却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永恒不灭气息的……纯白琉璃印记!印记中心,隐隐有一点淡金色的星芒流转!
寂灭断剑……崩碎了旧壳……褪去了所有残损……显露出了……它真正的……本源剑胎?!
这柄新生的暗金剑胎,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一种内敛到极致、却又令人灵魂战栗的锋芒!它微微震颤着,发出一声低沉、浑厚、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剑吟!
剑吟声中,它缓缓调转剑尖,不再指向云宣心口,而是……指向了林允儿怀中,那具正在被琉璃光焰重塑生机的躯体!
一股无形的、却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暗金剑胎上爆发出来!
目标——云宣心口那团正在重塑他身体的琉璃光焰!
“不!不要!”林允儿骇然失色!她以为这新生的剑胎要吞噬那救命的琉璃光焰!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要用身体挡住!
然而,那吸力并非掠夺!
当琉璃光焰被剑胎的吸力牵引,分出一缕细流没入那暗金剑身时——
嗡!
暗金剑胎猛地一震!剑身之上流淌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一股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混合了寂灭、劫炎、琉璃守护以及淡金宁静之力的……混沌剑炁,猛地从剑尖反哺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灌入云宣心口那团琉璃光焰的核心!
轰——!!!
云宣整个身体猛地一颤!体表覆盖的琉璃光焰瞬间暴涨!修复重塑的速度陡然提升了十倍不止!新生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全身!枯竭的经脉被强行贯通!碎裂的骨骼被重新接续!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坚韧的生机,如同沉睡的巨龙,在他体内轰然苏醒!
寂灭剑胎……在以自身为熔炉,淬炼融合母亲的本源烙印与圣族金线之力,再将其精炼反哺,加速云宣的复苏?!
它……在救主!
林允儿僵在原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而就在云宣的身体被混沌剑炁疯狂修复、生机越来越旺盛的某一刻——
噗通!
一声清晰无比、如同战鼓擂动般的……心跳声,猛地从云宣那被琉璃光焰包裹的胸膛深处……炸响!
紧接着!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声越来越有力,越来越急促!如同压抑了万古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云宣焦黑干枯的眼皮,在剧烈的心跳声中……猛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
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睛……缓缓地……睁了开来!
眼底深处,不再是之前的赤红与疯狂,也不是死寂的灰暗。
而是一片……深邃如渊、内蕴混沌、仿佛有暗红纹路与琉璃光焰在其中流转不息的……寂灭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