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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凤衔柳 > 壹佰玖拾 我也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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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郎将眉头紧锁:“夫人,这不合规矩。朝廷自有法度,各部协同……”

“规矩?法度?”

竹婉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凄厉和嘲讽,

“我的孩子和数千将士被埋在里面生死不知的时候,规矩在哪里?!我现在只要我的孩子活着!

赵将军,今日你若执意阻拦,便是误了搜救的最佳时机,若我儿因此有丝毫闪失,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直刺要害。表明了自己死磕到底的决心,也暗含了警告意味。她不再看赵郎将,直接转向身后那些被拦在外围、焦躁不安的护卫,扬声道:“都过来!随我进去!”

“夫人!”赵郎将还想阻拦。

竹婉秀猛地回头,那双盈满泪水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一字一句道:

“赵将军,你今日拦我,便是在我心头剜肉!要么,你现在连我一起拿下,要么——放行!”

空气仿佛凝固了。赵郎将看着眼前这位看似柔弱、实则刚烈如火的夫人,看着她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疯狂,又权衡着她话语中的分量。最终,对凤家势力的忌惮,以及对一位母亲悲怮之情的些许怜悯,让他妥协了。他咬了咬牙,侧身让开,对士兵挥了挥手:

“……放行!”

竹婉秀不再多言,看也不看赵郎将,领着自家那十余名精锐如同尖刀般插入警戒线,直奔那片吞噬了她孩子的废墟。柳烟桥紧随其后,面色苍白,紧紧攥着手指,眼中只有前方那片死地。

冲破警戒线,踏入真正的灾难核心,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几人也瞬间窒息。

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愈发浓重,巨大的山石如同狰狞的巨兽獠牙,胡乱堆积,掩埋了曾经的一切。官兵们用简陋的工具在瓦砾堆中艰难地挖掘着,每一次拖拽出的残缺躯体,都引来一阵压抑的悲呼或绝望的沉默。

眼前的景象,让竹婉秀和柳烟桥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柳烟桥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猎鹰,疯狂地扫过每一个忙碌的角落,搜寻着那道寄托着所有希望的身影。

“分开找!两人一组,配合官兵,搜寻群友可能有生还迹象的地方!郎中随时准备救治!”

竹婉秀强压下喉咙口的哽咽,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具有权威性,指挥着带来的护卫。她知道,此刻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护卫迅速散开,融入官兵的队伍,开始高效地搜寻。但他们带来的那点人手,在这片庞大的死亡领域前,如同杯水车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们看着官兵们用铁锹、用木杠,艰难地撬动巨石,清理着瓦砾。效率缓慢得令人心焦。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爬行,每一次有伤者被抬出,都让她们的心脏遭受一次酷刑般的期待与随之而来的粉碎性失望。希望,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夫人,这边没有!”

“夫人,西侧搜寻过了,未见将军踪迹!”

“东面乱石堆积过厚,一时难以深入……”

坏消息接踵而至。竹婉秀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柳烟桥紧紧搀扶着她,自己的指尖却也冰凉彻骨,她的脸上早已血色尽失,只剩下空洞的恐惧。

她们被引到一处堆积尤其深厚的乱石坡前。一名军校沙哑地汇报:

“夫人,据逃出的役夫指认,山崩时,中军核心……大约就在这一带。”

这一带。

如同希望的三个字像重锤砸在二人心上。她们看着那如同小山般杂乱无章、棱角狰狞的巨石阵,它们冰冷、沉默,却仿佛散发着埋葬了她们所有希望的死亡气息。

“挖!快挖啊!”竹婉秀的声音凄厉,推搡着身边的护卫。

护卫们奋力上前,用带来的工具,随身的短刀、甚至用手去搬动那些较小的石块,但对于那些动辄千斤的巨石,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徒劳。进度缓慢得令人绝望。

竹婉秀死死盯着那缝隙,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下面被黑暗和重压困住的凤遇竹。

她的遇儿,会不会正躺在下面,呼吸艰难,等待着救援?会不会正在一点点被绝望吞噬?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她最后的理智。

突然,她猛地推开搀扶她的柳烟桥,踉跄着扑到乱石堆前,在护卫们惊愕的目光中,双膝重重跪倒在尖锐的碎石上。她伸出那双养尊处优、白皙纤弱的手,不顾一切地插入石缝中,疯狂地扒动着那些冰冷坚硬的碎石头。

离她最近的将领见此,忙上前阻拦:

“夫人!万万不可啊夫人!您要保重身体啊!”

“保什么重!”竹婉秀一把推开拦住自己的人,“我的孩子在下面!”

“谁敢拦我!!!”她用沙哑的嗓音厉声呵退前来阻止自己的人,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

她这一句喊出口,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她看了眼阻拦自己的将领,收回视线,一直挺直的背慢慢弯了下去。

“我就这么一个孩子——!”竹婉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脸上分不清是泥水还是泪水,“找不到她,我也不活了……”

她低喃着自语:

“我也不活了……”

“遇儿不怕……娘来了……”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混着尘土模糊了视线。石块锋利的边缘瞬间划破了她的掌心和小指,鲜血混入灰黑的泥土,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柳烟桥看着竹婉秀,看着她如同疯魔般徒劳的动作,一直强撑的坚强彻底崩溃。她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断掉,呜咽一声,也跪倒下去,学着竹婉秀的样子,徒劳地去抠挖那些坚硬的、冰冷的石头。

“小竹……小竹……”她泣不成声,每一次徒劳的抓挠,都伴随着指甲翻裂的细微痛楚,但这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煎熬。

她们的动作笨拙、低效,甚至可笑,与周围士兵们有组织的挖掘形成鲜明对比。

旁边的士兵和护卫们都短暂地停下了动作,沉默地看着这两名女子,用血肉之躯对抗着无情的巨石。那执拗到令人心碎的动作,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具冲击力。

她们何尝不知道这是徒劳?她们比谁都清楚,自己这双手,刨到地老天荒也搬不开那压顶的巨石。

但她们无法停下。

停下,就意味着接受那最可怕的可能。

唯有这近乎自虐的、徒劳的挖掘,才能稍微宣泄那几乎要将她们灵魂撑爆的恐惧与无助。身体的疼痛,是她们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证明自己还在为凤遇竹做些什么的凭据。

夕阳将最后的余晖洒在这片惨烈的土地上,为那两个跪在乱石前,麻木地、一遍遍重复着徒劳动作的身影,镀上了一层凄楚而悲壮的金边。

她们的希望,正随着这最后的光线,一点点沉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