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亮，晁亮已经习惯了赖床，最近更是睡到日晒三竿，任凭他怎么告诉自己要克服这些坏习惯都不奏效，严重时更是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恢复点清醒。
可是这一次没等到他睡到自然醒，强尼就已经砰地一声破门而入。
“亮哥！你快看！”
他冲向晁亮的床边，一把掀开糊在他脸上的被子，死命推搡晁亮，将一个手机举到还没来得及睁开的一双眼前。
“你上热搜了！我们的咖啡店火了！不过这个什么失物招领中心，是个什么东西？”
强尼既觉得惊喜，心中又感到深深的不安，桥咖啡突然受到这么多关注，不仅仅跟所谓的“特调咖啡”有关，还有这个奇怪的机构。
他不是没有往桑杞所做的生意上想，可是以桑杞一个人的能力，不可能像网上说的那样神乎其神，只是……如果不靠桑杞的话，难道是眼前这个一天比一天颓废的男人吗？
晁亮刚从深度睡眠中被拉了出来，整个人的状态还很混沌，他迷蒙着睁开眼，放空了2秒右左右看了看周围，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确认什么。
【我还没瞎。】
所有给别人寻回的属性，现在都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他的头顶。
“热搜？”
他接过强尼举在眼前的手机，定睛细看。果真铺天盖地都是对桥咖啡业务、对自己的猜测，这些雪花一样的讨论，有超乎寻常尖锐的语言，也有难以承受的盛誉，一时间全部都围绕着自己。
“这么快？”
“嗯？”
强尼楞了一下：“亮哥，你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大热度吗？你跟桑杞整天在折腾些什么？这个失物招领中心…是桑杞那个吗？”
一连串的疑问几乎不给晁亮迂回的机会。
早在决定开这家店，和桑杞合作成立失物招领中心那天起，他就知道一定会有彻底暴露在这个世界的一刻，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罢了，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他从床上坐起身，一手继续翻动着评论，一手摸向枕头下自己的手机。
“靠！七十多通未接来电！”
没等他来得及回拨过去，手上的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
“晁亮！你他妈是睡死过去了吗？！”
电话那头邹赛的声音带着一整夜没有睡觉的沙哑，可依然歇斯底里，近乎失态，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情绪化。
“……”
“你快逃吧！我告诉你，我，必须要向属性许可局汇报了！兜不住了！”
“为什么要逃？我会被怎么样？”
“我就是不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才让你快点逃！我，保不住你的。”
这一整夜过得太过漫长，对邹赛来说，一颗心被真正劈成了两半也不为过，两瓣心脏原本血肉相连粘结在一起，最后他硬生生的撕扯开，选择孰轻孰重。
一半是自己坚守的职责、追随的背影，一半是不可控制的担忧。
“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
这一次换成了电话那头的沉默，这一夜邹赛不是没有想过能逃到哪里去，而是实在不知道能去哪里。
普天之下真的会有许可局找不到的人和地方吗？
“先离开玛嘉烈，离桥咖啡越远越好，哪怕是荒郊野岭，离这里所有相关的人越远越好。”
晁亮仰头痴痴地望向天花板：
“桥咖啡，我会关掉的。事实上昨天就已经安排好停业休息一阵子了。”
邹赛：“你竟然昨天就预料到了？！”
强尼：“你竟然要关掉桥咖啡！”
他们不约而同地以为，晁亮是因为网络上不堪承受的关注和风波才选择提前关闭桥咖啡，可真实的原因却不是他们所料想。
“等等，你要走？！”强尼难以置信地打断着通话，“你们到底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停业休息？为什么桥咖啡好不容易有了名气你们却……”
晁亮抬手示意强尼安静。
强尼愈发觉得不对劲，心中的怀疑更是渐渐拨开迷雾变得肯定起来。
晁亮先紧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回答道：
“谢谢你来通知我。你去汇报吧，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我能做的最多就是关闭桥咖啡，以后不会再触犯你们的规则。”
邹赛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晁亮的声音异常坚定。
对于晁亮来说，逃或者不逃，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一样，从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被困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一刻突然就变成一个废人，甚至可能活不到许可局上门逮捕自己的那天。
每一天每一刻都是未知的，他清醒着的每一刻都在感受自己身体，试图寻找变化的痕迹。
挂了电话，晁亮暂时没有理会强尼，他看了一眼剩下的未接来电，只有两三通来自桑杞。
【目前网络上的评论主要还是都围绕我，她应该还没有受到波及。】
他熟练地打开和桑杞的聊天对话框：所有业务停摆，避避风头。
等晁亮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再若无其事地继续浏览强尼手机上的各个帖子时，强尼已经近乎崩溃，那双清澈坦率的眼睛里满是毫不作伪的关切和急于求解的焦急。
“亮哥！你能不能理理我！现在不仅仅是亿言，几乎所有的社交媒体都在转发关于你们的帖子。桥咖啡，还是桥咖啡吗？”
他的语气里几乎带着恳求。
可晁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把强尼再卷进来。
强尼眼下还是不能说谎，他知道的越多，处境就越危险，不仅仅是他自己，连带着身边所有的人都可能遭殃。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晁亮看到那些武侠小说里选择独自承担一切的男主总是会嗤之以鼻，总觉得这些人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可当这样的事情真正落在自己身上时，他才意识到，有些选择真的是下意识的。
现在就只有自己和桑杞。
“桥咖啡，我跟你彻底买下来，多少钱？”
“钱钱钱！！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在跟我谈钱！晁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过朋友！你觉得我跑来问你这些是兴师问罪的吗？我是来跟你要钱的吗？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你宁愿给钱都不愿意告诉我实话吗？！”
晁亮冷静决绝的反应让坐在床边的强尼一整个跳起来，气得在房间里直踱步，本就卷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更是无形中气得直竖。
“我……”
晁亮顿时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分了，自从来到这里，强尼几乎是从头到尾唯一一个一直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人。他的善良耿直自己不仅没能好好地回报，现在甚至有股践踏之味。
“你！你！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过朋友！你们有那么多秘密，桑杞知道！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人也知道！大敏呢？大敏每天和你呆在一起，他是不是也全都知道！哦，对了，何止这些，你看看这个网上，整个网上有那么多人知道，唯独我！唯独我！你到现在都瞒着我！就因为我不能说谎吗？！”
强尼的情绪彻底失控，一个大男人竟然觉得鼻子发酸，既不甘心又无能为力，他气急了，拔腿夺门出去。砰地一声将晁亮的房门关上。
看着强尼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晁亮虽然愧疚，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至少短时间内，强尼是安全的。
又或者，现在决裂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如果自己有一天真成了一个废人，总不能成为强尼的拖油瓶。
面对可能即将成为废人这件事，晁亮显得极为平静，甚至一点也不悲伤。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让人毫无准备措手不及的噩运降临，而现在自己竟然还有时间用来准备和迎接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的噩运，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幸运。
晁亮看了看手机，桑杞没有回复。他对网络上的走向并不那么关心，当务之急还是盘点一下所有的存款，除去补偿给强尼的部分，还得有足够的钱，给自己找一个口碑不错的疗养院。
他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弱智，用着最后这点可贵的理智，他要为自己料理好之后所有的事情，不要给任何人带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