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亲自体会,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太肤浅了。
城市生活虽然艰苦,但好歹还有粮食配给呢。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一天只有六厘米,一分多一点,辛苦一个月也就五元,这五元能做什么?
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怎么可能买得起衣服?
何宇柱并没有回到医疗小组,他要去一个安静的角落,好好思考一下这一天看到的一切。
即便是过了好几个时辰,他的心情也依旧难以平复。
他坐在地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烟,一直吸到喉咙里都在冒烟。
远方的田地里,那个姑娘正在忙碌着,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吃晚饭。
农村的知识青年,通常是不能下地干活的,但她工作了这么久,连歇一歇的心思都没有。
知青们努力工作,无非就是想要在城市里混的更好一些,这样才能更快的回到城里。
就在何宇柱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转过身,看见榆树村的支部书记余曼向我走来。
“余书记,怎么了?”
他能来到这里,肯定是冲着他来的。
“是的,刘同志。”
余满山在何宇柱旁边坐下,点燃了一壶旱烟袋,吞云吐雾,继续开口。
“孙大山的那个大丫头,刚刚找到你,说是要把钞票和粮票还给你,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我一个人不好决定,就想着跟你说说。”
“哦。”
何宇柱又将孙大山妻子小产一说,又问了一句,
“余书记,既然是我做的,那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你是不是又流产了?”
“此话怎讲?”何宇柱一怔,不明所以。
“孙大山有十三个子女,如今还活着的,就有六个。”
“春天死了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现在又死了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了。”
说到这里,于满山微微低头,面无表情。
仿佛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
何宇柱暗中数了数,总共十三名子女,目前还活着的有六名,除去这一年失踪的三名,还有四名。
毫无疑问,另外四个人都死了。
这一瞬间,何宇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想要找到一个对手,将自己的怒火全部释放出来。
这个时代,延续血脉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现在的社会,没有足够的医疗资源,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去支撑,只有不断地繁衍后代,才能让家族延续下去。
“余书记,麻烦你了。”
“你说。”叶子晨开口道。
“要不,你让他把孙大山和他的孩子,都送到工厂里来,怎么样?”
何宇柱想到自己过两日还有伊秋水要到其他村子里,自然不可能把孙大山接到城里来工作,于是就让余满山之子于时运把孙大山或是其儿女接到工厂里工作。
听到这样令人伤心的事情,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圣,却也只是希望自己的能力可以帮助一下而已。
“这个,还真是难办。我儿子只是个小职员,哪有那么大的能量让他们进来?”余曼珊有些尴尬的问道。
何宇柱说道:“也不用找你儿子,你让他接过来,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可是,这也太难了吧?”
“这你就别操心了,回头跟你的孩子说一声,我是何宇柱,他自然会明白的。”
“好,好,我会帮你转达的。”
余满山嘴里说着,心中其实并不觉得何宇柱能够做到。
当初,他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进入厂子,动用了无数的人脉,动用了无数的人脉,何宇柱竟然说要招一个工人,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然后,两人就这么默默的抽烟。
余满山叼着一根旱烟袋,何宇柱叼着一根香烟。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年轻人看了何宇柱一眼,又吹了吹田垄,走向了正在工作的女孩。
这人大约二十来岁,一身唐装,外套口袋里别着两只笔,留着中分发型,上面也不知道涂了些什么东西,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造孽啊。”楚枫感叹一声。
余满善看到这人朝着少女走去,不由得开口问道。
“咋的了?”那人一听这话,顿时一愣。
何宇柱说道:“余书记,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怎么所有人都放假了,只有那个女孩在工作?”
于满山听了这话,用烟斗敲了敲自己的脚,将烟斗别在了腰间。
“那个女孩叫黄雅妮,是从城市回来的,人很美,也很有能力,不过因为家庭的关系,她从来没有回到过城市。”
“还有一个年轻人,名叫李子轩,是县里派来的,看上了黄雅妮的美貌,就对她动了心思,可她不肯,他就对她百般刁难,把最重最脏的活交给了她,可她性格倔强,就是不肯就范。”
“也不知道李子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余满山垂下眼帘,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何宇柱对黄雅妮的称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略一思索,便记了下来。
那天在饭馆里吃饭,听王雅婷、张淑华他们提起过。
那个时候,王雅婷跟他说,黄雅妮妈妈病重,希望他能帮他将黄雅妮接回去,不过他没有答应。
真是冤家路窄。
没想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还能遇到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黄雅妮在六年前就被禁止进城了。
这一切,都是那个李子轩搞出来的。
何宇柱与于满山一起,站在田垄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黄雅妮。
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并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就吵了起来。
黄雅妮后退数步,手里拿着一把矿镐,摆出一副防守姿态。
至于李子轩,则是一脸的坏笑,丝毫没有想到黄雅妮会对他不利,而且还在不断地给他施加压力。
“余书记,你就不想想办法?”何宇柱看向了余书记。
“插手?我能做什么?”
余满善涨红着脸说道:“局长是他叔叔,我能有什么办法?”
闻言,何宇柱恍然。
看于满山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他现在假装不知道,就是因为忌惮李子轩背后的靠山。
“那是我的事。”
何宇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