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x. xx. xx
我轻轻地、释然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愈发低沉,也愈发疲惫。
“也许吧……也许是因为,这是我真正想做的事。”
“不是因为责任,不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只是单纯地,我想做。”
“在不知不觉中,它已经成了我坚持下去的理由,成了我前进的唯一路标。”
我微微扬起嘴角,低低地笑了一声,听见自己的笑声带着苦涩。
“听起来确实很疯狂,对吧,伊西斯?”
“柴郡猫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一个真正的疯子,是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疯子的。’”
“那你说,我现在……到底算不算疯了呢?”
终于,我闭上嘴,不再多言。
我默默等待着伊西斯的回应,感觉空气也像是跟着沉了下来。
明明已经做好了不被任何人理解的准备,却还是在虔诚地等待着。
就像一个被判刑的人,在宣判前仍幻想着最后的赦免。
伊西斯没有立即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悄无声息地穿过我的脖颈,将手掌轻轻搭在我的肩上。
她的手不重,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像是一道锚,将我牢牢地钉在现实。
我没有挣开,默默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掌心。
就好像那只早已崩解的纺锤还在,又好像有七彩的泡沫在其中旋转打转。
见我没有反应,伊西斯稍稍收紧了手臂,把我固执地拉向自己的肩膀。
“渡。”她终于开口。
声音柔和得几乎不像现实中的任何一种声音,而更像是梦里传来的呢喃。
“你说你怕自己是疯子。”
“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的疯子,是不会痛成这样的。”
我愣住了。
而伊西斯继续说道:“疯子不会怀疑自己,不会惧怕失控。”
“疯子不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难过,不会一遍遍地将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疯子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在乎真相,也不在乎他人的命运。”
伊西斯的声音低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剪刀,稳稳地剪开我的伪装。
“而你呢?”
“你把朋友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存亡还重要,因为害怕错过任何一点线索,就一次次翻开那些早已被翻烂的资料,只为了找出哪怕一个让他们得救的可能。”
“即便,那会让你痛得难以呼吸。”
“你在怀疑,你在挣扎,可你偏偏没有逃。”
“你清醒地痛苦着,清醒地怀疑着,也清醒地爱着他们。”
“那你说,疯的——到底是谁?”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沉重的空气好像被压缩成了固体,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疯子……”
下意识地,我重复着这个词,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理解它的真正含义。
伊西斯没有打断我,只是静静地陪着我,就像过去无数次。
“对啊……”我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才不是个疯子。”
“疯子才不会像我这样,一遍遍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疯子才不会因为看见别人痛苦,就难过得快要撑不下去。”
我抬起头,直视伊西斯的眼睛。
“真正的疯子多痛快啊?”我扯了扯嘴角。
只见在那如镜的瞳孔深处,自己的倒影随之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像是嘲讽。
“要是有棵草挡住他们的路,他们就一把火把那棵草烧了。”
“要是这世界碍了他们的事,那他们干脆连世界一起烧掉。”
“他们可以毫无负担地破坏,毫无愧疚地伤害。”
“只因为他们说,自己才是‘看透了真相’的人。”
“可我呢?”我咬了咬牙,低声问。
“我看不透真相,看不清未来,做每一个决定时,都像踩在薄冰上。”
“我小心翼翼,甚至生怕那所谓的‘拯救’,只会把他们推入更黑暗的深渊。”
我一点点地收紧手指,感受到指尖嵌入掌心,带着点清醒的刺痛。
伊西斯不动声色地伸手,不容抗拒地、一点点地将我的手掰开。
然后,她与我十指相握,掌心一如既往地温暖、坚定。
“疯子更不会这么窝囊。”
伊西斯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点不留情面的直白。
那只搭在我肩上的手毫无预兆的一抬,顺势捏住我的脸颊,用力揉了揉。
“窝囊得让人看了都生气。”
“我?窝囊?”我一头雾水地反问。
伊西斯的力道不重,却把我的声音捏得含糊不清,还带着些不稳的颤音。
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只不幸被按进水里的猫。
伊西斯没放手,语气反而更认真了些:“你说你怕他们死,怕他们痛,却怕得像个只会哭的小孩。”
“可事实上,你不是无能为力,也不是看不清局势的险恶。”
“你只是太过在意,被那些情感的冲击、那些道德的拉扯,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仅没有走出来,反而任自己困在里面,一遍遍地挣扎,一遍遍地自我折磨。”
伊西斯顿了顿,语气更重了些:“像埃克斯那样,清醒的残酷,不是更好吗?”
我张了张嘴,却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略带心虚地移开目光,越过伊西斯,落在天花板上那盏水晶吊灯上。
灯光绚烂得几乎过分,一道道七彩的折光如碎裂的虹,晃得我眼睛发酸。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那不是光,而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但起码这一次,我没哭。
良久,我终于低声说了一句:“……抱歉,我做不到。”
伊西斯轻轻歪了歪头,忽然有一声轻笑从她唇间溢出。
不是怜悯,也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纵容、宠溺的笑意。
就像亲眼看着自家猫明明能一跃跳上柜子,却偏要跌跌撞撞地爬半天,然后仰着头来找她撒娇。
“对啊。”伊西斯语气轻快地应了一声。
“又痛苦,又窝囊,还死鸭子嘴硬——这不才是我认识的‘渡’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用力摇摇头,甩开她捏着我脸的手。
我赌气似的低下头,整个人蜷起来,把苦瓜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你变了,伊西斯。”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安慰我的吗?”我闷声抱怨,心里委屈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