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虞照青慌忙起身,紧随其后追出营帐,拉住了苏沉,“我知你心急,可至少……告诉我你的计划!”
“没有计划了。”苏沉挣开了他的手。
即便他想要回答,也答不上来,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什么计划呢?他又不是那些传说中、史书上那些足智多谋,力挽狂澜的谋士?
苏沉回头看向虞照青,道:“城池已破,此刻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了——救人!”
虞照青看出他眼中的决然,似乎意识到拦他不住,眼神一黯,没再说什么。
这一路至长安,苏沉已予了他十足的信任,虽然心急如焚,却仍旧按捺着焦躁,事事听他调遣,相信他的判断是最利于时局的安排。
是他辜负了苏沉的信任,眼下一切指望,一切盼望都落了空,这一时半刻,连他都已经想不出什么计策,什么计划了,又有什么资格拉住苏沉,叫他冷静一些呢?
苏沉见他不语,反握了他的手,道:“你先带部队退回肃州。我们在那会合。”
轻轻一握,然后便松开了手。
“将军!”
此时,几名营中兵士闻讯疾奔而来,拿着兵器围了上来,抱拳道:“我等愿随将军进城!”
当初自愿跟苏沉前来的精锐士兵,多是长安城中有父母家眷的,此刻自然也是心急如焚。
苏沉明白手下的焦急,环视了一圈,点头道:“好,都跟我走。”
一队轻骑奔出营帐。
苏沉一边策马疾奔,一边交代手下:“北城门已开,城北此时正是混战,敌我交锋混杂。我们改道西城门,我会翻上城墙,设法打开城门,你们进城后分头寻找各自的家眷。找到之后,立刻退往肃州,与西南军汇合。”
“将军!”一名士兵忍不住喊道,“那您呢?”
苏沉没有回答。
计划很简陋,漏洞百出,但士兵们都明白,这是唯一的路子,于是也不再追问,一个个只是策马紧跟着苏沉。
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质疑。谁不知道这是一条九死无生的路?只是城中有挂念,除非死战,他们又该当如何呢?
远处,长安的火光依旧冲天而起,北狄战鼓声断断续续传来,似在催命。
月光透过薄云洒下清辉,照亮了他们疾驰的身影。苏沉率领着十几个精锐,很快便已抵达西城门前。
“放慢!”苏沉低喝,勒住马缰,所有人都按照计划,迅速隐入林间。
苏沉率先下马,隔着林间枝丫看向那高阔的城墙,然后脱下了沉重的战甲。
他已经很久不曾用到在潜邸学到的那套轻便功夫了,只希望现在自己的轻功还不至于荒废的太过。
他的目光在高高的城墙上游走,脑海中飞速计算着路线和落脚点。然而,四周的寂静却让他感到不太对劲。
城池已破,敌军已杀入城中,他料到西城门守军此时会慌乱离去,可即便如此,这里还是安静的太过诡异了。
就好像……
多年厮杀的直觉叫他忽然将目光转向身后的林间,那里的黑影仿佛更深了一层。隐约间,他似乎看到有几抹光亮在树影间反射了一瞬。
“有埋伏!”苏沉惊觉。
话音刚落,林间冲出攒动的人影,喊杀声震天动地,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见这阵势,有几人慌不择路,翻身上马便要逃出密林,苏沉却听见城墙上响起千百弓弦弹动的声音,他抬头,只见一片箭雨自城墙上降下。
“停下!”苏沉断喝。
跑在前面的士兵未能及时避开,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下。
“将军!现在怎么办!”余下的士兵问。
前有箭阵,后有追兵,这阵仗,这人数,对付苏沉这队不过十几人的部队,简直是用宰牛刀杀鸡。
为什么城池已破,西城门还会有这样的埋伏呢?北狄军不善林战,又何必在此设伏?
此刻苏沉无暇多想,只能根据眼下情况迅速判断战局:“退回密林!下马林战!”
西南军擅长林战,士兵们迅速下马,熟练的藏匿在密林之中,与几百名北狄士兵展开激烈战斗。
密林中的草木是西南军天然的障碍,北狄军并不擅长这样的环境战斗,但人数上到底占优,再下去迟早是全军覆没。
这时,北狄军后方似乎有些骚乱,趁着他们转身调整的功夫,苏沉一面斩杀北狄军,一面指挥着部下带着伤员后撤。
依稀听见密林远处传来喊杀声,苏沉胸口一震,跃上高处,果真看见虞照青带着残部杀进了北狄军后方。
苏沉眼眶一热。
方才激战时,敌众我寡,毫无胜算,他们都做好了以身殉国的打算,没有空感伤。
可苏沉唯独不愿虞照青也葬身此处啊。
虞照青不该是最明白时局的?眼下最好的决策,应当是退守肃州,从长计议。
可正如那时他跟自己来长安……他怎么一次又一次做错事呢?
苏沉不知该责怪谁,怒气只全发向了敌军,下手更是凶狠。
短暂的交锋间,两军夹击之势勉强形成,北狄兵力虽强,但被林木阻碍,加上突遭反扑,阵脚一时不稳。
于是援军总算杀出一条血路,两支狼狈的部队汇聚到了一块。
苏沉与虞照青隔着距离一瞬四目相对,片刻喘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闻一串弓响破空而来,沉重的好似响在苏沉的耳畔激荡。
“!!”
苏沉提起余下的全部力气朝着虞照青猛扑过去,却差了一截。
只差一截,只来得及接住虞照青倒下的身躯。
箭矢在青衫上留下的血污刺眼得像要灼伤人的眼睛,洇到苏沉衣物上的血滚烫似火,却又冷的像冰,苏沉好像在那一瞬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个十年来,想忘,又不能忘的场景,活生生的,又一次,在他的眼前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