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述忽然低笑出声,指尖轻轻叩击着真皮座椅:“看来我的名声还不够响亮。”
他摘下金丝眼镜,用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狭长的凤眼在昏暗车厢中格外摄人。
宋悦笙望向窗外飞逝的霓虹,语气平淡:“不是所有人都爱看财经新闻。”
她转头直视他的眼睛,“普通人光是应付生活就够忙了,哪有时间管别人?”
“这么说……”司述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你平日里很清闲?”
“还行。
宋悦笙不动声色地往车门边挪了半寸,恰好此时车子稳稳停在济世堂门前。
“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打破车内微妙的气氛。
古色古香的匾额下,两盏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摇曳的光影。
“多谢司先生。”宋悦笙推开车门,夜风拂起她凌乱的发丝,“我没带手机,朋友就在里面,等会儿让他给你送钱。”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司述的拇指正好按在她未愈的伤痕上,力道不重却因为没擦药而带来疼痛。
“这年头……”他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意味,“骗子可不少。”
“谁敢……”
想起司述的身份,宋悦笙话到嘴边,又换了种说法,“青川戏剧学院表演系宋悦笙。”
她猛地抽回手,“如果我十分钟没把我朋友拉出来付钱,以司先生的身份大可到学校堵我,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司述忽然笑了,那笑容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宋小姐……”他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这么形容自己啊。”
“再见。”宋悦笙头也不回地关上车门。
车窗缓缓升起,司述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吧,回老宅。”
“先生……”司机透过后视镜偷瞄,“要不要查查这位宋小姐?”
“不必。”司述打断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方才触碰过她的位置,“知道得太多……”他望向济世堂门口那道纤细的身影,“游戏就不好玩了。”
深夜狂奔的少女,手腕上新鲜的勒痕,对陌生人毫无防备的信任,还有……对他这张脸的完全免疫。
司述轻轻叩击车窗,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别有用心也好,欲擒故纵也无妨,这么有趣的猎物,值得他花点时间慢慢玩。
宋悦笙站在济世堂古朴的门槛前,听着身后汽车引擎声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街角。
非要让她欠着这份人情啊。
她思付一二,转身进了济世堂。
医馆内灯火通明,药香氤氲。
宋悦笙环视一周,没看到那个总是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她拦住正在整理药材的女医生:“珍姐,徐晏衡不在?”
“哎哟,是小宋啊!”珍姐推了推老花镜,惊讶地打量着她,“这大半夜的,哪儿不舒服?”
两年来,宋悦笙已是这里的常客。
这里的医生几乎都能和她唠上几句。
“有点头疼。”宋悦笙随口应道,目光扫过徐晏衡空荡荡的诊室。
珍姐放下药材账本,引她到诊桌前:“坐下我给你瞧瞧。”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徐医生这两天下班可准时了,魂不守舍的,我看八成是谈对象了。”
宋悦笙卷起袖口,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那我以后可不能来了。”
“嗯?”珍姐疑惑地抬头。
“您想啊,”宋悦笙笑得狡黠,“就徐医生那副轻佻样,要是让他女朋友看见他和女病人那么说话……”
珍姐摇头叹气:“唉,以后听不着娱乐圈的八卦喽!”
她低头准备把脉,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天爷!这手腕怎么弄的?”
灯光下,宋悦笙腕间的伤痕触目惊心,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反复摩擦所致。
她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口:“拍戏时道具出了点问题。”
“珍姐,”宋悦笙不好意思地抿唇,“我今天出来急,没带手机。要不我给您写个欠条?”
老医生瞪她一眼,转身去取药箱。
“你把珍姐当什么人了?还能不信你人品?等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就来付医药费。”她动作麻利地调配药膏,“就算你是第一次来济世堂,我也不能因为你没带钱,而对你这么个小姑娘不管不问。”
珍姐好像以为她发生变故付不起医药费了。
药膏清凉的触感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宋悦笙望着珍姐花白的鬓角,忽然想起小时候生病,妈妈也是这样一边唠叨一边给她擦药。
她吸了吸鼻子,眸中划过坚定的神色。
沈知让必须死。
而且是和她没关系的死去。
“小宋,你等等。”
宋悦笙擦完药正准备离开,听到珍姐喊她的名字,不由得停下脚步,“怎么了珍姐?”
“这两千块钱你拿着。”
珍姐直接塞到宋悦笙手里,“别拒绝,谁没个低谷的时候?当年我这济世堂也差点儿开不下去,现在不照样成了连锁店?就当是珍姐我给未来大明星投资了。”
宋悦笙盯着上面“济世堂”三个烫金小字,突然觉得这薄薄的纸重若千钧。
“女孩子家……”珍姐突然伸手拂去她肩头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紫藤花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别太苛待自己。”
宋悦笙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死死攥着信封,指节泛白,生怕一松手就会失控地哭出声来。最终只能挤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谢谢”,便仓皇转身冲进夜色中。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夏天的清凉。
宋悦笙跑出很远才停下,后背抵着冰冷的砖墙缓缓滑坐在地。
信封边缘被她捏得皱皱巴巴,泪水砸在牛皮纸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没出息……”
她狠狠将眼泪往上抹,仰头望向那轮孤月。
月光如水,照见她泛红的眼尾和咬出血痕的唇瓣。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妈妈应该会像珍姐这样,一边唠叨一边往她包里塞零花钱吧?爸爸大概会板着脸说“女孩子出门要多带钱”,然后偷偷往她钱包里多放几张钞票……
宋悦笙深呼吸,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要对抗沈家那样的庞然大物,就必须找到更强大的靠山。
而今晚那辆车的主人……就是一把最好的工具。
“司述。”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街角的监控摄像头无声转动,红光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宋悦笙最后看了眼济世堂温暖的灯光,转身走向霓虹深处。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