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世间事可怎么说啊?简潼无疑是幸运的,她拥有两个痴情种最纯粹又真挚的爱。可她也是不幸的,这辈子才走了一半,却比太多人都承受了更多的苦难和死别。而现在,算是轮到她自己了。
病房里,无数复杂的仪器和针管交错着,甚至还有呼吸机的辅助,好像才勉强留住这个脆弱的生命。萧辰宴握着简潼的手,还没说话两滴泪就掉了下来。
“不能哭啊,这里是无菌病房。”护士冷漠地叮嘱道,萧辰宴迅速擦干眼泪点点头。
病床上的人像一张白纸,躺在被子里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萧辰宴上下打量了一遍,心痛到不能呼吸的感受,好像是生平第二次。
第一次是母亲重病离世,那时年纪还小,却第一次尝到了人生无常的滋味。如今又过了十多年,当妻子躺在这里时,那种害怕与恐惧,难过与忧心又席卷而来。
“小潼,孩子们很好,他们还没取名呢,太爷爷也打电话来问你,我告诉他你们都很好,所以,你得快点醒来才行啊,太爷爷那边,我哄不住的。”
“小潼,我给孩子们又转了10%的股份,你知道吗?集团的股票涨停,你又成小富婆了。”萧辰宴一边说一边笑,却笑出了鼻涕泡,难看死了。
“小潼,我不想陪你待在医院,我给你定了上海最好的月子中心,打算让你在那待半年的,半年后你先回家修养,明年再去上班也不迟。还有,上海的半面妆已经装修好了,随时可以开业。”
“小潼,夏洁和纪明哲要结婚了呢,他们给你发请柬了,就在下个月1号,刚好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病床上的人微眯着双眼,看起来只是在打盹儿的样子,可是萧辰宴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她却没有一点反应。
“小潼,去年我们从丹东带回来的草莓种成了,前段时间你在京城吃的就是,我还送了一部分给阿棠和小薇,太爷爷也尝过,他们都挺喜欢的。你还想吃吗?我叫人送过来好不好?”
去年新婚的时候简潼就说过,丹东红颜草莓是咱们自己的优良品种,所以萧辰宴就差人把种子带回来,悄悄给她种在了【锦园】的后院里。今年春天草莓种成了,萧辰宴就叫人每天采一筐新鲜的草莓,从上海空运到京城,不管简潼想不想吃或者能不能吃,房间里都有草莓的香甜味道。
絮絮叨叨了好久,简潼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萧辰宴用力握着她的手,想要将她拉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五月初的京城还是被阴霾覆盖,散不开的雾气里有很多杂质纠缠的东西,笼罩在一群人的头顶上,久久都无法散开。
远在上海的老爷子终于听到了风声,他屏退众人独自坐在佛堂里吃斋念佛,请萧家列祖列宗保佑,保佑简潼能够平安醒过来,保佑孩子们平安健康地长大。
可是老爷子也在自省,其实有个旧说法,就是一个人不能活太长时间,不然就是在活子孙的寿命。所以他想了很多,是不是因为自己活得岁数太长,儿孙们才会英年早逝呢?
5月的某个午后,汽车尾气和炊烟袅袅升起的时间里,王秘书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医院,还给萧辰宴带来了一本孕期日记。
“萧总,这是简律师留下的东西,她叮嘱我,如果她有什么……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不测也好,意外也罢,王秘书实在是说不出口。
“嗯,我会看的。”萧辰宴很熟悉这个本子,毕竟是简潼刚怀孕的时候他买回来的。这个本子里面有文件纸张等夹层,另一边就是日记本,这样每做一次产检就可以实时记录一次心情。不过萧辰宴没见过简潼在上面写字,要不是王秘书拿过来,他还不知道呢。
淡粉色皮革封面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她指尖留下的温度,翻开的每一页都是怀孕之后的点点滴滴。从一开始的验血报告,到后面的四维彩超无创糖耐,宝宝的照片和医生的诊断,按照时间线有序地收藏着。萧辰宴轻轻抚摸着,似乎是在隔空跟那些时光进行了一次对话。不过翻到后面他才发现了简潼的几篇日记,里面大多都记录着第一次胎动,第一次宫缩或者第一次感知到他们的存在。直到本子的最后一页……
“萧先生,你好,请允许再一次使用这个称呼。如果你看到了这里,那我大概率是不太好了。
不过没关系,这两年来我们虽走过不少坎坷与磨难,但是最初那个执拗又胆小的我,是这些磨难的始作俑者,请原谅我的退缩,放下我的偏执,往前看吧。
孩子们一切都好吗?7个月,不到30周就出生的话,应该要住很长一段时间的保温箱,我给他们做了小鞋子和小手套,就在我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你记得拿给他们穿,知道吗?
萧先生,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要告别了,不过我很眷恋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了牵挂有了血脉相连的软肋和铠甲,我是很舍不得的,只是人各有命,你也不能太伤心噢!
你知道吗?我已经看到你准备的《离婚协议》了,你还没有拿给我,是因为没想好吗?不过我希望你一直都不要下决心,因为我从没想过离开你。
我知道成瀚哥回来之后你也有过不安与忐忑,你不说是因为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结果,但是我想告诉你,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至于过去,我们都已经无力回天了。发生过的事不会消失,它们只是变成记忆存在在我们的生命里无法抹去,但是未来,我们都要向前走的。所以,如果你相信我,我也会紧紧抓住你的手,你呢?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能遇到你,是我人生里第二大幸运的事,在那些我不敢抬头看阳光的阴郁中,是你坚定又霸道地闯进了我的生活,你懂我的纠结与冷漠,恐惧与试探,你甚至知道我从没跟任何人分享过的心理活动,我惊讶于你的细致入微,更担心你会被我拉进痛苦的深渊,所以对你的抗拒从一开始就是毅然且明确的,只是你的不放弃让我明白,幸福可以争取,未来可以改变,在你的牵引下,我真的过了一段非常轻松快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