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当然明白裴垍的意思。
李唐的行为模式，完全不符合一个野心家的逻辑。他就像一个站在更高维度上的棋手，下的棋，朝堂上这些人都看不懂。
“那依爱卿之见，当如何处置？”
李纯问道。
裴垍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堵，不如疏。禁，不如引。”
“既然天下豪杰都往西北去，那就让他们去。我大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陛下何不表现出比西北王更大的气度？”
“臣建议，派遣一支高规格的使团，由一位宗室亲王带队，以‘犒赏三军，巡视西北’的名义，前往兰州。
一则，彰显皇恩浩荡，安抚西北军民之心；二则，实地考察那‘格物’之术，究竟是何物；三则，也是最重要的，是向那位西北王，也向天下人表明，西北，仍是我大唐的西北。他李唐，仍是我大唐的臣子。”
“至于那火器……”
裴垍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
“既然西北王府可以造，我大唐的将作监，为何不能造？我们可以向其‘请教’，甚至‘购买’。只要这利器掌握在朝廷手中，掌握在陛下手中，那它便是巩固皇权，重振国威的神器！”
好一个裴垍！
一番话，既安抚了文官，又满足了武将，更重要的是，为李纯指明了一条最稳妥，也是最主动的道路。
不是被动地猜疑和防备，而是主动地接触、了解、学习，乃至掌控！
李纯龙颜大悦，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裴爱卿真乃朕之子房！”
他当即拍板，欣然说道：
“就依裴爱卿所奏！传朕旨意，命建陵郡王李逾为‘西北宣慰使’，以鸿胪寺卿赵昌为副使，户部侍郎钱枫为度支判官，率使团即刻启程，前往兰州！另，从神策军中，挑选百名精锐，随行护卫！”
“陛下圣明！”
满朝文武齐声下拜。
韩愈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能悻悻然退回队列。
而陈洪等一众武将，则是面露喜色。他们知道，属于大唐军队的变革，或许就要从这次西北之行开始走上快车道。
李纯的目光，望向大殿之外的西方天际，眼神复杂。
李唐……朕的好族弟……你究竟是上天赐予朕，用来中兴大唐的麒麟，还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的变数？
……
祁连山，船山道场。
与外界的风起云涌截然不同，这里依旧是一片宁静而高效的景象。
巨大的山体内部，被掏空成一个超乎想象的庞大空间。这里没有亭台楼阁，只有闪烁着指示灯的服务器矩阵，全自动运转的精密生产线，以及一座座功能各异的实验室。
这，才是李唐真正的核心基地。
在基地的中央控制室里，李唐正坐在一面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前，屏幕上，无数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刷新。
他的面前，站着三名外表与常人无异，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蓝色数据光芒的男子。正是他的三位全能仿生人助手，李龙、李虎、李豹。
“王爷。”
负责情报分析的李龙汇报道：
“根据我们的监控，自‘天下英雄楼’事件后，一个月内，已有超过三千名有武功在身的江湖人士进入河西走廊。预计未来三个月，这个数字将突破一万。”
“同时，长安朝廷已经做出反应。由皇室宗室成员李逾带队的使团已经出京，正向兰州而来，预计二十天后抵达。”
李唐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龙巢基地的二期扩建进度如何？”
他转而问向负责工程的李虎。
“先生，二号核聚变反应堆已于七十二小时前并网发电，能源供应翻倍。地下三层的重型工业区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可以开始生产装甲车辆和重型火炮的零部件。五轴联动机床的产能提升了百分之三十，新一批155mm自行火炮的生产已经排上日程。”
李虎的声音平稳而精确。
“很好。”
李唐的目光又投向负责军事和安保的李豹，“我们请来的那些‘客人’，情况怎么样？”
李豹调出另一组画面，只见屏幕上出现了武当紫阳真人、崆峒飞虹子等人的实时生理数据图。
“王爷，根据医疗中心的分析，这些武学大师的身体，确实与常人不同。他们的细胞线粒体活性、神经反应速度、以及肌肉纤维的密度和韧性，都远超普通人。
尤其是他们所谓的‘内力’，经过我们的高精度磁感应扫描，初步判断为一种高度有序的生物电场，可以通过特定的精神指令和呼吸方式进行引导和增幅。”
“目前，我们已经为紫阳真人清除了椎管内的骨质增生，修复了他受损的神经束。为飞虹子大师进行了靶向药物治疗，清除了他肺部的陈年淤血和纤维化组织。
他们的身体机能正在快速恢复，并且根据数据模型推算，在恢复后，其实力确实能比巅峰时期再提升百分之二十到三十。”
李唐看着屏幕上那复杂的经络图和能量流动态模拟，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火枪火炮，只是敲门砖，用来打破旧世界的壳。
而这些武学大师，才是他解开人体奥秘，探索生命进化之路的“金钥匙”！
他从现代带来的知识体系，是宏观的，是基于物理和化学的。而这个世界的“武学”，是微观的，是基于人体自身的潜能开发。
两者的结合，将会诞生出怎样灿烂的文明之花？
他要做的，不是用科技碾压武学，而是用科学去解析武学，量化武学，最终……升华武学！
他要建立的，是一个全新的“修炼体系”。一个可以用数据来衡量，用科学来指导，人人皆可参与的进化之路！
这，才是足以吸引整个世界，带领蓝星人族走向星辰大海的根基。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敲门进入，恭敬地递上一份报告。
“王爷，武当的紫阳真人求见。”
“请他进来。”
片刻后，一身道袍，鹤发童颜的紫阳真人走了进来。
与一月前相比，他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原本略显佝偻的背脊挺得笔直，双目神光湛然，行走之间，渊渟岳峙，气度非凡。
“贫道，谢过王爷再造之恩！”紫阳真人对着李唐，行了一个庄重无比的道家稽首。
这一拜，他拜得心悦诚服。
困扰他二十年，让他功力不进反退，日夜受着钻心之痛的旧伤，在这座神奇的“道场”里，仅仅一个月，就被彻底根除！
他亲眼看着那些穿着白袍的“医官”，用他看不懂的“光”，照进他的身体，然后在一块会发光的“琉璃板”上，指出了他经脉的淤塞之处。
之后，几根比发丝还细的银针扎进去，伴随着一阵酥麻的暖流，那折磨他多年的痛苦便烟消云散。
这种手段，已经不是“医术”，而是“仙术”！
“真人不必多礼。”
李唐微笑着扶起他，亲切地说道：
“你的身体，本身就很强大。我所做的，不过是帮你清理掉了一些阻碍你前进的‘垃圾’而已。”
“王爷太谦逊了。”
紫阳真人感慨万千，叹声说道：
“王爷所言的‘格物’大道，贫道这几日略有接触，只觉得……我们这些人，真是坐井观天，白活了百年！”
他指的是李唐让人教给他们的基础物理、化学和生物学知识。
当他知道天上的星辰可能是一个个巨大的火球，地上的万物是由无数看不见的“微尘”构成时，他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然后又在废墟之上，重建起一个更加宏伟壮阔的世界。
“道，无处不在。”
李唐指了指屏幕上的星云图，“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这，便是道。”
紫阳真人看着那绚烂的星云，眼中满是痴迷和震撼。
“王爷。”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郑重地躬身，“贫道有一不情之请。贫道愿率武当上下，在船山建立道观，追随王爷，共研这天地格物之大道！还请王爷应允！”
李唐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笑着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真人有此心，乃是天下之福，我自然欢迎。道场之内，知识无禁。只要你们想学，我便倾囊相授。”
一个武当，倒向了他。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崆峒、青城、少林……当这些执掌中原武林牛耳的泰山北斗们，都成为他新“道”途上的追随者时，他便掌握了定义这个时代“力量”的权力。
送走了激动不已的紫阳真人，李唐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副巨大的地图上。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长安”的位置。
“使团……李逾……”
他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李纯啊李纯，你还真是不死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