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狐鬼伏诛,竹溪镇的阴霾却未完全散去。
谢府忙着处理丧事,安抚受惊的仆役,真正的苏暮晚魂魄受创,虽被夙尘以佛力温养救回,却也需长时间静养才能恢复。
镇民们对夙尘千恩万谢,视若神明。
夙尘却并未立刻离开。
南湘手臂上的伤,深可见骨,边缘缠绕的狐鬼怨气虽被他的佛力驱散了大半,但伤口愈合仍需时日,且那蚀骨的阴寒之气侵入了经络,让她时不时会打个寒颤,脸色也透着几分病弱的苍白。
谢夫人感激涕零,特意收拾出一间最干净雅致的厢房供两人休养。
夙尘本欲婉拒,但看着南湘蔫蔫地靠在他身侧,唇色都有些发白,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于是,在谢府这间飘散着淡淡药香的厢房里,清冷自持的万佛宗佛子,开始了生平第一次照顾伤患的经历。
夙尘盘膝坐在南湘榻前的蒲团上,闭目诵经。并非普通的经文,而是蕴含精纯生机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温和的佛力如同暖流,随着他低沉悦耳的诵经声,丝丝缕缕地渡入南湘体内,驱散着残存的阴寒,滋养着她的伤处和妖元。
南湘靠在软枕上,一条手臂裹着厚厚的纱布,搁在锦被外。
她没睡,琥珀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夙尘。
他眉目低垂,神情专注而虔诚,眉心那点朱砂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红得惊心动魄。
诵经的声音像山涧清泉,流淌过她的心田,不仅驱散了身体的寒意,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与悸动。
“小和尚……”南湘忍不住轻声唤他。
夙尘诵经的声音微微一顿,长睫轻颤,却并未睁眼,只低声道:
“静心休养,勿要多言。”
“可是我无聊嘛。”
南湘撅起嘴,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眼神却狡黠,
“你念经的声音真好听,像给我唱的安眠曲。”
这话语带着明显的亲昵和调笑。夙尘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耳根悄然爬上薄红。
他依旧闭着眼,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休得胡言。诵经乃庄严之事,岂是安眠曲。”
“哦。”
南湘拖长了调子应着,眼睛却弯成了月牙,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她故意动了动受伤的手臂,牵扯到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夙尘倏然睁开了眼,眸中带着清晰的关切:
“怎么了?可是伤口疼了?”他下意识地倾身向前查看。
南湘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那点小小的得意瞬间被巨大的满足取代。
她摇摇头,脸上却故意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不疼……就是有点凉,佛力好像不够暖和了……”
夙尘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裹着纱布的手臂,心中那点因她“胡言”而起的薄愠瞬间消散,只剩下怜惜。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伸出手,隔着锦被,轻轻覆在她受伤手臂的上方。
更加精纯温煦的佛力,如同冬日暖阳般,源源不断地从他掌心涌出,包裹住她受伤的部位。
“这样……可好些?”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温暖的佛力透过锦被传来,不仅驱散了残留的寒意,更仿佛带着电流,一路酥麻地窜进南湘的心底。
她看着夙尘专注为她疗伤的侧脸,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脸颊也微微发烫。
她用力点点头,声音都软了几分:“嗯……好多了,小和尚你真好。”
夙尘被她亮晶晶的、充满依赖和欢喜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尤其那句“你真好”,更是让他心湖微澜。
他迅速垂下眼帘,收回手,重新坐直身体,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诵经姿态,只是那捻动佛珠的速度,似乎又快了一丝。
耳根的红晕,也悄然蔓延到了脖颈。
南湘看着他这副明明关心却偏要强装镇定的模样,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她的小和尚,真是……可爱极了。
在竹溪镇修养了几日,南湘的伤势在夙尘精心的佛力温养下恢复得很快,手臂的伤口已经结痂,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夙尘便决定启程,继续他的游历与除魔卫道之路。
离开竹溪镇的那天清晨,谢夫人带着镇民一直送到镇口,千恩万谢。
南湘站在夙尘身边,依旧是那身缃叶色的襦裙,麻花辫垂在肩头,眼周的金晕在晨光下流转,手臂的伤已无大碍,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动。
她看着夙尘清冷的侧脸,主动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角:
“小和尚,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呀?”
夙尘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若是以前,他定会不着痕迹地避开这“逾矩”的触碰,并严肃告诫“男女有别”。
但此刻,他低头看了看那只扯着自己僧袍衣袖的、白皙纤细的小手,再想到她为自己挡下狐鬼利爪时鲜血淋漓的模样……斥责的话,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他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任由那小手牵着自己的袖角,目光投向远方云雾缭绕的山峦,声音平静无波,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
“云梦泽附近有妖物作祟,扰民伤畜,需前去探查。”
“云梦泽?听说那里水汽氤氲,有很多漂亮的水鸟!”
南湘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扯着他袖角的手也晃了晃,
“那我们快走吧!”
夙尘被她晃得脚步微顿,垂眸看着她雀跃的笑脸,阳光下那圈金色的眼晕格外耀眼。
他心中那细微的裂痕,似乎又悄然扩大了一丝。
他默然转身,迈开脚步,却并未甩开那只牵着自己衣袖的手。
南湘心中窃喜,紧紧跟上,像只欢快的小尾巴。
在前往云梦泽的路途中,依旧是不变的降妖除魔。
夙尘依旧是那个心怀悲悯、手段雷霆的万佛宗佛子。
面对为祸一方的凶恶妖邪,他出手毫不留情,佛光普照,涤荡邪祟。
面对被妖邪所困的百姓,他耐心安抚,尽力救助。
然而,南湘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每当她好奇地靠近那些被收服的小妖,就是些未伤人命的小精怪时,夙尘虽然依旧会皱眉,提醒她“妖性难测”,却不再像最初那样严厉地阻止她靠近,只是不动声色地靠近几步,将佛珠捻在指间,随时戒备。
每当她因长途跋涉或战斗余波而露出些许疲态时,夙尘总会适时地停下脚步,寻一处清幽之地休憩。
他会默默递来清水和干粮,有时甚至会不动声色地将蕴含生机的佛力渡入她体内,驱散她的疲惫,却从不多言。
最让南湘心跳加速的是,每当她遇到危险,哪怕只是被一只受惊的妖兽擦身而过,夙尘的反应都变得极其迅速而……紧张。
那清冷的眼眸中瞬间凝聚的寒意与担忧,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会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周身佛光自动升腾,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一切威胁隔绝在外。
那保护的姿态,自然而然,仿佛已成了他的本能。
南湘将这些变化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是什么?
只是还是不够,她很自私,她想要的是一颗完整地爱着她,没有掺杂任何其他东西的真心。
南湘琥珀色的瞳孔又亮了几分,她继续乖乖地跟在夙尘身后,没有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南湘自我感觉很好,夙尘却有些小失落。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一遍又一遍地吟诵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