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胜利,尤其是四国和南部登陆的轻易得手,让年轻勇猛但缺乏足够沉淀的陶敞产生了严重的轻敌思想。
他麾下将士们也普遍弥漫着一种“倭寇不堪一击”的骄纵情绪。
在他们看来,明军铁蹄所向,倭奴望风披靡乃是天经地义。
陶敞立功心切,想要抢在主力和皇帝陛下之前,拿下大阪这座极具象征意义的巨城,立下头功!
他判断,幕府的主力应该还在京都附近拱卫,大阪守备必然空虚。
于是,在未进行充分侦察,也未等待后续部队完全集结稳固滩头阵地的情况下,陶敞便亲率五千精锐,沿着濑户内海北岸的平原,急行军直扑大阪!
起初,一切似乎印证了他的判断。
沿途城镇要么空无一人,要么望风而降。
陶敞更是志得意满,催促部队加快速度。
然而,他严重低估了幕府最后的挣扎决心,也低估了对手的情报能力和战术调整速度。
幕府管领细川胜元等人,深知大阪作为京都海上门户的重要性。
在得知明军分兵登陆南部的消息后,就敏锐地判断出陶敞部可能成为一把插入肋骨的尖刀。
他们紧急从各地,尤其是京都附近,抽调了手头所能集结的最精锐、最悍不畏死的武士集团——主要是细川家和山名家豢养的死士、浪人,以及部分被明军暴行刺激得近乎疯狂的本地豪族武装,总计约一万五千人,由经验丰富的老将畠山持国(细川胜元的坚定盟友)秘密率领,日夜兼程,提前数日赶到了大阪城外围,并巧妙地利用了大阪城西面复杂的水网地形和丘陵地带设下了埋伏。
陶敞的部队,一头撞进了这个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当陶敞的先头部队进入大阪城西郊一片名为“天王寺”的丘陵与河网交错地带时,异变陡生!
“呜——呜——呜——”凄厉的海螺号角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杀给给!!!” “板载!!!”
震耳欲聋的、带着绝望与疯狂的吼声如同海啸般爆发!
无数穿着杂乱甲胄,但眼神凶狠、状若疯魔的倭寇武士,如同从地底钻出一般,从两侧的密林、丘陵后,从河岸的芦苇荡中,挥舞着太刀、长枪、薙刀,甚至农具,如同决堤的洪水,狂涌而出!箭矢如同密集的飞蝗,铺天盖地地射向猝不及防的明军队伍!
“敌袭!结阵!快结阵!”陶敞厉声嘶吼。
但事发太过突然,部队行进在狭窄的道路上,队形拉得过长,仓促间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阵型。
倭寇显然吸取了之前惨败的教训,不再试图正面硬撼明军的火器和严整军阵。
他们利用地形优势和人数的绝对压制,不要命地扑上来,进行惨烈的近身混战!
目的只有一个:冲散明军,分割包围,以命换命!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倭寇武士展现出了令人心悸的疯狂。
他们无视生死,顶着明军的火铳射击和长矛攒刺,前仆后继地扑上来。
许多人身上插着几根箭矢或长矛,依然嚎叫着挥刀砍杀。
狭窄的地形极大地限制了明军火器威力的发挥,也使得骑兵难以展开冲锋。
“保护将军!”陶敞身边的亲兵浴血奋战,组成人墙。
但倭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陶敞的中军位置。
一个满脸狰狞的倭寇浪人,硬生生用身体撞开一名明军士兵的盾牌,手中的短矛狠狠刺向陶敞的胸口!
陶敞挥刀格开,但另一侧,一支冷箭带着尖啸,精准地射中了他没有重甲防护的左臂肩窝!
“呃啊!”剧痛传来,陶敞闷哼一声,手中战刀几乎脱手,鲜血瞬间染红了战袍。
“将军中箭了!”亲兵目眦欲裂,拼死护住陶敞。
明军阵型大乱,伤亡急剧增加。
士兵们虽然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但在这种被伏击、地形不利、敌军疯狂近战搏命的极端情况下,也陷入了苦战,士气开始动摇。
“撤!交替掩护!向山口方向撤退!”陶敞强忍剧痛,知道再硬拼下去有全军覆没之危,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这一撤,更是付出了惨重代价。
倭寇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沿途不断袭扰、分割。
最终,当陶敞率领残部狼狈不堪地退回到山口附近的登陆场时,清点人数,五千精锐竟折损了一千三百余人!还丢掉了不少辎重和伤员。
这是明军东征以来遭受的最惨重的一次失利,陶敞本人也因箭伤和急怒攻心,高烧不退。
消息传回主力舰队,朱祁镇震怒!
蔡福更是气得破口大骂陶敞“莽夫误事”!
但愤怒归愤怒,朱祁镇深知此刻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救回陶敞,并狠狠报复。
“蔡福,立刻派快船,接应陶敞残部!命令后续部队加快登陆山口、岩国,巩固阵地!给朕把最好的军医派过去,务必救活陶敞!他要是死了,朕拿你是问!”朱祁镇眼神冰冷,“告诉陶敞,朕给他报仇雪恨的机会!让他给朕好好养伤,等朕到了本州,要看到他用倭奴的血,洗刷今日之耻!”
陶敞被抬回山口基地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军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出箭头,控制住伤势和感染。
当他悠悠醒转,得知部队损失惨重,尤其是许多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埋骨异乡时,这个铁打的汉子,流下了屈辱和愤怒的泪水。
“将军……是末将轻敌冒进……害了兄弟们……”他声音嘶哑,充满自责。
“陶将军,陛下口谕!”前来探望并传达旨意的蔡福亲信沉声道,“陛下震怒,但亦知此战失利非将军一人之过,乃倭奴狡诈!陛下言:望将军好生将养,待龙驾亲临本州,必予将军手刃仇雠、血洗前耻之机,陛下要你,用倭奴的血,洗刷此辱!”
陶敞闻言,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屈辱、愤怒、仇恨,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沸腾:“陛下……末将……领旨!不报此仇,陶敞誓不为人!”
在养伤和等待主力到来的日子里,陶敞的性格发生了剧变。
那个勇猛但略显浮躁的青年将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阴鸷、手段酷烈、心中只剩下复仇烈焰的“阎王”。
他利用这段时间,疯狂地整合山口、岩国登陆的后续部队,并派出了大量精锐斥候,像梳子一样将大阪以西、天王寺一带方圆五十里的地形、村落、道路、乃至倭寇可能的藏匿点和补给点,摸得一清二楚。
同时,他下达了一道令幕府军和当地倭民魂飞魄散的命令——“三光”政策:烧光、杀光、抢光!
这不是口号,是切实的行动纲领。
陶敞将部队分成数支强悍的“清剿队”,以山口、岩国为基地,呈放射状向周边地区扫荡。所过之处:
烧光:村庄、城镇、神社、佛寺、农田……一切能点燃的建筑和物资,全部付之一炬,滚滚浓烟日夜不息,将天空都染成灰黑色。
杀光: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否参与抵抗,凡是被发现的倭人,格杀勿论!手段极其残忍,斩首、坑杀、点天灯……只为制造最大的恐怖。斥候回报,陶敞甚至亲自监督了几次大规模的“坑俘”行动,将俘虏的数百倭寇武士活埋。
抢光:粮食、牲畜、金银、布匹……一切有价值的物资,全部抢掠一空,运回基地充作军需,抢不走的,就地销毁。
这片土地,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哀嚎遍野,尸横遍地,焦土千里。
陶敞用最残酷的方式,向畠山持国和他的幕府军宣告:明军的血债,必须用百倍、千倍的倭血来偿还!他要让这片土地,成为倭奴永恒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