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
顺着陆阳手指的方向看去，复兴会的众人皆是一脸错愕，他们没有搞清楚陆阳的意思。
“他不允许？一个雕像不允许？”
人极雕像的存在他们肯定也是注意到了，只是并不清楚其中的作用。
杨湘兰的反应最为敏锐，思索片刻后她迟疑着开口：“澈先生，依你的意思，难道说这场谈判自始至终都有帝京的高层旁听，李先生只是代言人，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处在幕后的高层吗？”
杨湘兰结合陆阳说的话，对人极雕像的作用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继续道：“莫非这雕像是一个信息中转装置？我们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被帝京的高层看在眼里？”
吕仲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开始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信息中转？幕后监听？哈哈哈哈！真当自己是盘菜了？就你们这种弱鸡组织，也配让高层费心？”
他的嘲讽依旧刺耳，但复兴会众人似乎已对吕仲的盛气凌人习以为常，这次并未过多愤怒，只是将目光聚焦在陆阳身上，等待他的解答。
“天真。”李庭面色重归沉静，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说过，我们可以全权代表帝京。”
沈容星一把握住钢笔，双手抱胸，眼中的惊奇之色已经到达了顶峰。
眼见所有人都把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陆阳也不再卖关子，开口说道：“我们只是小人物，自然入不了帝京高层的法眼。”
李庭等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放一个无关的东西在会议室里，这个人极雕像既然能突兀的出现在这里，就必然有着他的作用。
一开始陆阳的想法是和杨湘兰一样，认为这个雕像是接通天临与帝京的枢纽。可当他探出神识之后，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之前已经说过，陆阳的神识受损，展开的范围无法覆盖人极雕像。但帝京三人组可就在陆阳面前，陆阳的神识想要覆盖这三人还是轻而易举的。整场谈判下来，李庭三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这就说明他们与人极雕像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
既然不是信息中转装置，那又会是什么？
最初的时候陆阳一直没有开口，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实际上就是在思索这雕像的真正的用途。
杨湘兰与李庭的交锋中，始终萦绕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在陆阳没有介入之前，杨湘兰从头到尾都被李庭压制的死死的，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得不到，帝京的方面强势被李庭展现的淋漓尽致。
强势。 对，就是这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这是陆阳第一次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正常的谈判，双方在一开始是不会把自己的底线亮出来的，在不断的试探与磋商下双方各自退让，最后才能得到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条件。这才是正常的谈判流程。
但是在帝京与复兴会的谈判中，帝京方面强势到分毫不退，没有任何退让的迹象。当然，帝京方面确实有强势的资本，也不是说他们就一定要退让才正常。
问题在于：既然帝京方面可以无视复兴会的诉求而强势施压，那为什么还需要这么一个谈判流程呢？他们完全可以不用浪费这个时间，直接雷霆出手将所有反抗的人员击杀。
这么做在事后肯定会迎来一定的反弹，对于他们之后的统治确实不利，但这是最为迅速高效的做法，以帝京的手段，给他们一定的时间，这些小动乱也会在强大的实力下平息下去，局势到最后依然会归于稳定。
这么看来，剿灭复兴会高层的做法在总体上是利大于弊的。
可李庭等人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给了复兴会一个谈判的机会。
这么做的好处就在于以温和的手段将天临收归帝京，有效的缓解了冲突发生的可能。杨湘兰等人虽然不甘，但若是真将复兴会交出去，她们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再次掀起动乱，大局观她们还是有的，在没有危急生命之前，如今的主要矛盾还在人类与丧尸这两个阵营之间。
但以上推论，都是基于“知晓结果”的后见之明。
在谈判还未开始的时候，帝京方面可不知道复兴会最后会同意这样的要求。
陆阳在伊妙珊口中得知，这样的谈判在他昏迷期间可是进行了好几场，由此可见，复兴会方面的抵抗意志是相当顽强的，而在这样敌弱我强的情况下，帝京方面依旧耐着性子将谈判推行下去一直到了现在，耗着时间、冒着风险依旧没有翻脸，这场谈判真的有必要存在吗？又或者他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将谈判持续下去？
除了天临的实际控制权外，谈判还能够给帝京方面带来什么？
有了这些疑问，陆阳意识到对方的目的绝对不止是要资源和控制权这么简单，并且他心中也有了一些猜测，所以他抢在杨湘兰低头之际开口，一口回绝了李庭。
紧接着，吕仲那句不慎脱口而出的话，如同划破迷雾的闪电，让他瞬间抓住了关键：
“要不是你们还算干净……”
虽然后面被李庭迅速制止，但依旧让陆阳捕捉到了细节。
结合之前的对话可以知道，帝京方面并不是不能强势出手击杀民间组织的进化者，他们可以出手，但是这个出手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些组织都“不干净”。
而复兴会就是因为还算干净，所以才导致了帝京方面无法强势出手击杀。
那么这个“干净”又是指什么？
卫生、清洁这些是我们最常见的可以用干净来形容的，但是这些放到当下来说，显然不是答案。
这个人很“干净”。这里的干净除了卫生，还可以说明这个人为人端正、正义，没有劣迹。
第二种解释似乎更加贴近吕仲口中那个“干净”的意思。
复兴会很“干净”，那么复兴会与其他民间组织有什么不同？
要知道现在是末世，一个普通人在这样黑暗的背景下获得了超自然的力量，建立起了自己的组织，获得了短暂的安定，在可以随意支配他人生死的情况下，他最先会去做的是什么？
绝大多数的结果都会是——放纵自己的私欲。
在这样一个秩序崩塌，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哪怕是进化者也不见得能够保全自己，依旧存在随时丧命的可能，就是这样活一天是一天的日子，人性中恶被无限的激发出来，压抑了数年的疯狂在此刻点燃。
剥削与被剥削达到了顶峰。
末世之中，像复兴会这样在自己辖区内重新建立秩序的组织有，但绝对不多，大多数的民间组织依旧是处于混沌无序之中，他们借着异能对幸存者进行暴力掠夺，粮食、武器、女人，全部都被无情的收割，若有幸存者反抗，或就地斩灭，或用作肉饵扔进尸潮。
相比起丧尸，或许死在人类手中的幸存者还要更多。
而这样的事情在复兴会内被压到了最低，杨湘兰和刘逸竹绝不是暴虐之人，相反的，他们满怀希望，渴望恢复往昔的秩序，在这样的理念之下，复兴会中的恶性事件大大减少，在天临的声望也越来越好，这也是当初他能吸引如此多幸存者加入的重要因素。
若要说干净，那这就是复兴会最大的干净，始终遵循着一定的秩序，不滥杀。
顺着这个思路思索下去，陆阳很快就提炼出了几个关键词。
流程、正义、秩序、名声、稳定。
有了上述这些词语之后，再加上最关键的一个，雕像。
所有的一切综合在一起，陆阳瞬间联想到一个词——信仰。
信仰，一种由千万人的心愿、希望汇聚而成的，特殊的愿力、能量。
信仰之力是可以被调动的，这在修仙界也绝不算少见，最为典型的代表便是佛门的佛陀。
这群和尚的足迹广遍寰宇，四方天地都有其信徒的存在，他们日夜受香火供奉，诸般愿力加身，在战斗中更可催使这庞大的愿念使自己的实力瞬间拔高一个档次。
当初陆阳就亲眼见证过，一名元婴期的佛修，凭借三千世界的无数愿力，将金身法相升至数十万丈，金光璀璨耀如大日，覆天般的佛手压下，竟硬生生斩断化神期修士半截身子。
由此可见，香火愿力的力量该有多么恐怖。
这也就说得通了，信仰之力的收集是绝对不能用强制手段的，不得违背信徒自身的意志，它必须源于信徒内心最纯粹的、对和平与秩序的向往和希望。这也正是帝京方面如此在意谈判“流程”的根本原因。
在天临，复兴会的声望在幸存者中是正向的，许许多多的普通人就是受了复兴会的庇护才得以在这残酷的末世中生存下去，在无形之中，复兴会已经成了他们心中一种另类的信仰。
而帝京方面若是强行出手剿灭复兴会，无疑会瞬间摧毁这宝贵的信仰源头，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信仰之力的话，这一场面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的。
在这之前，陆阳倒真没想到，帝京的人竟然要开牌铸位收集幸存者的信仰之力。
“看来帝京方面，出了一个可以操纵信仰之力的进化者。”陆阳在心中暗自揣度着。
信仰之力若是运用得当，所发挥出来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
可那又如何？若是我凝出金丹，纵使那人将蓝星上所有生灵的愿力都加持于身，亦非我一合之敌。
思绪拉回现场，陆阳迎着帝京三人组各异的目光，继续说道：“只是，若是将所有的小人物集合起来，那汇聚而成的力量，就算是帝京高层，也得头疼一阵吧？”
“呵呵。”吕仲冷笑出声，“蝼蚁来再多也依旧是蝼蚁，巨象一脚下去就能踩死无数。”
陆阳不紧不慢，抛出了那致命一击：
“若真如你所言，那为何帝京……还要如此执着于天临民众的力量呢？”
轰！
仅仅这一句话，便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帝京三人组的心头。李庭、沈容星、吕仲的脸色，在刹那间——齐齐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