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森的马队在雪原上狂奔,五匹战马的铁蹄踏碎薄冰,溅起的雪沫在朝阳下闪着血色的光。远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十几个黑点,蒙古骑兵特有的圆顶铁盔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降低马速。“哈森厉声喝道,随行的蒙古裔士兵立刻轻拽缰绳,哈森将漏出一角的登莱军血红旗帜塞进马鞍袋。当双方距离缩至五十步时,哈森用带着土默特口音的蒙古语高喊:“我们是土默特的信使!明狗袭击了我们的牧场!“
为首的喀尔喀骑兵勒住战马,狐疑地打量着这些满身血污的来客。哈森适时地从怀中掏出土默特部的狼头铜印——这是从那个济农尸体上割下来的。
“带我们去见台吉!“哈森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有...有重要军情!“
喀尔喀部的金帐比哈森想象的还要奢华。帐顶的金狼雕像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地上铺着完整的白虎皮——这显然是皇太极为了拉拢喀尔喀部落赏赐给他们的。
“土默特部的信?“年轻的少台吉巴图接过羊皮卷时,手指微微发抖。他身旁那个穿着蓝色棉甲的女真监军多尔济突然一把抢过信件,镶着铁片的指甲划破了羊皮纸。
“混账!“多尔济的满语夹杂着蒙语词汇,“这是明军的诱饵!“他猛地将信纸拍在案几上,震得银碗里的马奶酒溅出老高。
哈森注意到帐内十几个喀尔喀贵族的脸色瞬间惨白。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刚想开口,多尔济已经抽出腰刀:“把这些叛徒拖出去审!“
“且慢!“少台吉巴图站起身,镶宝石的腰带哗啦作响,“总该问问...“
多尔济一个眼神就让少年噤声。哈森被四个女真兵按倒在地时,余光看见被打断说话的巴图手指深深掐进了虎皮褥子。
哈森被扒光上衣绑在木架上时,此时的草原确实寒冷无比,不过帐篷能用来审讯烧得通红的铁笼子却让帐篷内温暖无比。他扫视了一眼帐篷内的摆设。一水全部都是用来审讯的工具。而那提供温暖来源的铁笼内放着几块烙铁。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说!明军派你来干什么?“审讯者是个满脸疤痕的女真士兵,手中是浸过盐水的牛皮鞭子。
“为什么蒙古的帐篷里会有你这个女真人。”哈森一脸不屑的大声特意用蒙古语喊道。声音甚至传到了帐篷外几个看守的蒙古士兵耳中。
女真人显然被这句话给伤到了,于是破口大骂:“你这个蒙古啊哈,为什么要做大明的狗?”
第一鞭抽在肋下时,哈森咬碎了嘴里的蜡丸——那是登莱军情报处特制的镇痛药。他故意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大得足以传到隔壁帐篷。
“我为什么投靠大明?“哈森突然用蒙古语反问,“你们蒙古又为什么跪拜皇太极?“他愤怒的眼睛扫视了一眼帐篷内的蒙古族士兵。
第二鞭抽在旧伤上,绽开的皮肉里露出森白的肋骨。哈森却笑了起来:“我父亲给台吉放羊遇到狼群...只是丢了两只羊...他苦苦寻找了一整个晚上。“他的声音突然拔高,“结果就被挖眼砍腿扔进马圈,他的哀嚎声整整喊了一夜。结果呢?最后被丢进麻袋里,如同一袋泥土一样丢了出去,而母亲还要凑齐东西来赎回他的尸体。“
隔壁帐篷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接着是撕心裂肺的蒙古语歌声。哈森知道,那是同行的蒙古裔士兵张阿古拉的声音。从他的声音上来听张阿古拉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锁链终将被砸碎——“
张阿古拉的破锣嗓子唱出第一个音时,正在用烙铁准备烫在他胸口的审讯蒙古士兵愣住了。这旋律明显改编自蒙古长调,歌词却充满大逆不道的内容。
“黑夜尽头是光辉!“
哈森张了张嘴巴在刑帐里应和起来。他声音很凄惨甚至有些跑调,但是这高亢的声音确实穿透了蒙古包传向了更远的地方。当唱到“被压迫者站起来“时,第三个帐篷也加入了合唱。三处歌声在刑场上空交织,竟压过了皮鞭的呼啸。声音甚至传到了几百部外普通牧民的帐篷内。
金帐里的喀尔喀贵族们面面相觑。那个白发老者突然用蒙语低声道:“三十年前,察哈尔部镇压奴隶起义时...也出现过这种歌...“
“快堵上他们的嘴。”审讯的女真士兵对着身旁的蒙古人大声下令道。
深夜的密帐里,五六个喀尔喀贵族围着蜡烛灯低声争论。经融化的蜡油,将蜡烛上烫金的红色兴华两个字已经融化掉。白发老者诺敏将哈森带来的密信放在灯下——那是登莱军用蒙古文写的《告喀尔喀部落书》。
“明军已经歼灭了土默特主力。“诺敏的指尖点着信上一处,“他们说不需要我们归顺,也不需要我们做什么临阵倒戈的举动。但是也不要助纣为虐。
土默特部的实力仅次于科尔沁部,我们能动员的兵力现在最多只有2000人。土默特可是前前后后汇聚了差不多4000人。结果仅仅一个下午就被全部消灭。他们的部落主体也已经被摧毁。
而且我也看到了那些他们特意留下来的首级。确实是土默特那几个头领的脑袋,尤其是济农,那老头子家里一个侄子想要娶我的长女。我的女儿希望聘金有一面等身高,兴华公司生产的玻璃镜。可是那个家伙居然只能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镜子。却让我陪嫁一整套兴华公司生产的家具。”提起这个事情他就非常生气,以至于他对济农的印象很深。
年轻些的贵族布和冷笑:“哼哼,那个女真人的使者还在金帐里躺着呢!“
“但他说得没错。“少台吉巴图突然掀帐而入,少年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台吉带着1500勇士被皇太极带去攻打大明,现在部落里只剩老弱病残!“
诺敏的老眼在灯光下闪烁:“明早多尔济必定要求我们集结兵马...“
“那就集结。“巴图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燧发手枪——这是他的父亲花费了很高的价格从女真一名阵亡牛录的家人手中买的,“把六十岁的老头和十四岁的孩子都算上。”
“我看不妥,明军既然已经突破了土默特部,那说明在沈阳周边甚至沈阳南部的皇太极留守兵马已经无可战之力,也有可能沈阳已经被他们攻破。他们的兵力最少也有2万骑兵。
如果我们因为多尔济的威胁就贸然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本就是最弱小的部落,现在出击除了让我们彻底缺失独立性之外别无益处。我看不如趁着土默特现在已经被明军打击的机会扩大我们的人口和领地。
既然明军要求我们不要多管闲事,那他们也应该拿出绝对让我们服从的筹码。”年轻的贵族步和开口说道。
“怎么说?”诺敏询问年轻的贵族布和。
“依我看,现在土默特部,已经名存实亡。我们现在确实可以不出兵或者敷衍应付多尔济,至于沈阳是否被明军攻破?我们没有佐证,但稳妥起见还是当他沈阳并未被占领,毕竟信上也没有提到沈阳被占领,而是从李官镇一直打到了辽阳,不管如何皇太极带领的兵马还是很多的。
明军没办法长时间驻守在这里,只要明军撤军之后。虽然土默特的主体大部被明军破坏,但是土默特随从皇太极出征的兵力有将近5000人。在配合皇太极的作战之后战斗力会更加强大。皇太极回来之后定会追究我们消极怠工的事情,届时损失惨重的土默特部和丢失了大部分领土的皇太极。联起手来惩戒我们。我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我们聚集齐兵马,直接和明军对抗定会被一举而溃。现在唯有将主体全部北迁,让多尔济安排信使联络科尔沁部。我们出兵一处这样,即使我军先被击退,有科尔进步的主力上在明军也不会对我们过多追击,伤亡也并非很大。
但是如果我们在这两者之间加入一点选择的话……”年轻的贵族突然停下来看向为首的台吉之子巴图。
“如果我们以部落主体向北迁移为理由,将部分精锐调出来。配合明军清扫土默特部,以明军为先头部队打击部落助力。以我们的骑兵作为援助直接接手已经被清扫过的土默特部,那么我们的实力必将大涨。明军上个月二十日就已经发动了对女真人的进攻。现在已经将近半个月。皇太极依旧没有反应。从目前来看,其目的不仅是西进打压林丹汉,很有可能南下到了大明。短期内不会回来,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却并不多。”巴图眼睛里都是亮闪闪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夫愿意随台吉北上,将手中的精锐勇士全部留下来。至于配合明军吞并土默特小部落的将领就需要更为妥贴的人选。”诺敏摸着胡子斟酌说道。
“既然如此,布和你来做这件事情如何。”巴图看着身旁的年轻贵族说道。
布和一下子跪在巴图身前,态度诚恳,语气里都是激动的说道:“台吉重托,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