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逍对天焱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不仅引得其朝野众说纷纭,在与之毗邻的玉衡庙堂看来,亦是莫衷一是。
赞成改弦更张、与诸国联盟联军征讨天焱之宰相一党,以素君登基短短五年中吞并之州郡城池为证,扬言玉衡再不出手,勿需二十年,秦夜即可扫平寰宇,一统天下。是故,为了遏制秦夜野心、打断天焱征伐进程,玉衡必须尽早与其余诸国一道——出兵天焱。
反对背盟毁约、坚持远交近攻之上将军一派,认为此刻还远远不到与天焱撕破脸的时候。按照司徒彪的奏本谏言,与天焱结盟缔约,远可取势、近可取地,刚刚到手之东极州郡,便是最好的答复!反之,一旦和相得益彰之天焱分道扬镳、结盟互为宿敌之北晋和东极,那玉衡朝野、乃至天下有识之士,会如何看待此等背信弃义的行径?永圣前车之鉴才过去多久,难不成玉衡想要步其后尘?
呼吁作壁上观、实现不战而尽得渔翁之利的护国大将军等人,则本着两不相帮、充当黄雀与渔翁之如意算盘,非但在国策战略上不偏不倚,而且在争吵激烈之宰相党与将军派中间,也是时刻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
“永圣、北晋、东极等三国之所以大败天焱,抛开他们不能合兵一处之主观原因不谈,还在于我玉衡、无双两国百万精锐从旁虎视,导致他们未能放开手脚全力一战!可若是诸国大结盟,永圣三国不仅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增加了百万精锐共同攻打天焱,上将军岂能一概而论?”针对司徒彪重蹈永圣覆辙之言论,张之堂不以为然地再次反驳。
“他天焱在不遗余力地开疆拓土,我玉衡又何曾停下攻城取地之脚步?放着实实在在的利益不要,非要去争那些百无一用之虚名,请恕末将一介武夫,不愿苟同宰相之文人心思!”
百无一用、文人心思这类文臣最为忌讳之言辞,司徒彪竟这般肆无忌惮的用来回击,气得老宰相吹胡子瞪眼,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去与他试试拳脚。
“你个司徒疯子,口口声声自贬为一介武夫,实际上却干着论政诛心的书生事!行了行了,已经吵了好几天了,你们不累,老夫都烦了!”自感今日之朝堂议政又将失控,司任只好熟练地再次插话打圆场。
“北晋‘全羽飞军’、永圣‘四方新军’、东极‘弑羽新军’,此三者与天焱‘羽营所属’比起来,不管是兵刃配备、还是军饷发放,都相差无几,可为何还是打不赢?到底是秦夜智计无双?还是羽营所属真的天下无敌?”
对文武百官政见不合习以为常之司玄极,并未延续他们争论不休之结盟议题,而是话锋一转,主动谈起了三国新军不敌羽营所属之问题。
而意欲较为公正客观地回答这些问题,除了需对兵员训练及军事战阵有全面了解,最为重要的,当属对诸国兵种之接触程度,究竟有多深。
基于此因,在场之人便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司徒彪。
虽说司徒彪亦未与北晋“全羽飞军”、永圣“四方新军”、东极“弑羽新军”等三国新军有过交手,但至少在天焱“羽营所属”方面,相较于对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张之堂等人、以及对其“见人不见战”的司任等辈,司徒彪这个和秦夜相识结义于北晋万兽苑、一路结伴同行至天焱焱京、且跟随目睹中玄紫呈战事之玉衡上将军,却有资格得多。
“刀枪剑戟、战马军饷、兵员体魄,或许北晋等三国之新军,均能与羽营所属持平,乃至超越!但‘秦夜战神战无不胜、羽营所属所向披靡’之威名,已经通过‘荧惑守心’以来的大小战事,深深烙印在了天下将士心中。毫不客气地讲,面对羽营所属,我玉衡皇朝之三军将士,八成也有未战先怯的弱点。”
忠言逆耳,司徒彪话音未落,顿时即有阵阵质疑声、鄙夷声从众多官员口中传出。
“若是现在就与天焱交兵,你们谁敢挂帅出征,去和秦夜之羽营所属一较高下?放心,无论是谁,本将绝对舍命相陪!有吗?站出来!”
此情此景,素有“疯子”之称、暴脾气上头之司徒彪,懒得再去管什么朝堂礼法!只见他愤怒地扬起右手,逐一指过满朝文武,咆哮质问。
“真有这么一天,朕御驾亲征!到时,上将军可要说话算数,同朕一起死战秦夜。”
玉衡皇朝承平太久,朝中能打敢战的武将,不过上将军——司徒彪、护国大将军——司任等两人而已,这一点,司玄极一清二楚。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当司徒彪当众问出他也关心至极的问题时,满朝文武,尽皆选择了默不作声。
心中咒骂百官“虚有其表”、“贪生怕死”之余,司玄极庄重拔出天子剑——玄月,与司徒彪定下了对战羽营所属之约。
“皇上君威万丈,末将万死不辞!”司徒彪单膝下跪,立誓约定。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瞬时令其余人等不知所措,只能纷纷红着脸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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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相,今天您也看到了,众目睽睽之下,上将军的突然发难,包括皇叔这位护国大将军在内,偌大之玉衡朝堂,竟无一人敢站出来回应!哪怕仅仅只是逞口舌之快,都没有人敢站出来……他们,真就那么怕羽营所属?真就那么怕秦夜?真就那么怕死?”
下朝回到上书房,憋了满腹怒火的年轻帝君,对着紧随其后之老宰相,尽情宣泄。
身冠千古一帝美誉之素君英年早崩,已经成了同为年轻英主、一心想要和他争锋之司玄极之今生遗憾!倘若还不能带领玉衡将士击败秦夜,那一统天下之宏图大志,从何谈起?
试想,一位奋发有为之年轻帝君,终其一生都要面对一个注定无法实现之梦想,该是何等悲哀?
有感于此,张之堂不想再因这类问题过多刺激他,于是沉思少顷,缓缓说道:“据闻,东极哥舒耀曾对独孤无名说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三者,全应在了天焱皇朝,他很怀疑素君与秦夜挺不了多久!”
察觉司玄极神情怪异,张之堂接着把独孤无名当时的答复,一五一十复述了出来。
“若把素君的英年早逝归咎于‘情深不寿’四字,纵然牵强,至少还有些因果可寻!但指望秦夜‘慧极而伤’、天焱‘强极则辱’,是不是太过玄乎了些?再者,难道我堂堂玉衡,竟要靠着这些怪力乱神,才能一统诸国吗?”
完整听完,司玄极之神色由最开始之狐疑,渐渐转变为震惊,到他负手反问时,已是满脸不屑。
“皇上圣明!老臣之所以提及东极君臣之问答,主要目的,并非诅咒秦夜‘慧极而伤’,而是欲将天焱‘强极则辱’之构想,与近日永圣赵逍的联盟联军战略,串联到一起。”张之堂老怀欣慰,含笑补充。
“张相连东极君臣间的密谈,都能探知;想必赵逍对天焱态度之变化,张相已然获悉个中缘由。”冷静坐下,司玄极苦笑着摇头说道。
“就算不是十拿九稳,多半也撇不开那件事!素无与素君这对父子帝君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守护了一生的秘密,终究还是被那些乱臣贼子公诸于世!可怜天焱与永圣两国朝野,乃至天下之诸国万民,都要成了他们野心之祭品。”长叹一声,张之堂还是没有把话说透。
“张相!”司玄极催促。
“赵逍皇后——素夕,并非素无亲女、素君亲姐,而是素无当年途经无伤林,在野草丛中捡到的、来历不明的弃婴!”
“什么……”
事关重大,下意识起身之司玄极再次坐了回去,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个个触目惊心之时局困境:
第一、永圣皇室内乱、东宫太子易储;赵逍不顾一切举全国之兵,独自与天焱死战!
第二、唇亡齿寒之北晋君臣不愿坐以待毙,及时联军永圣,再战天焱,三国不死不休。
第三、东极、中玄、西平等国审时度势,加入征伐天焱阵营,天下大战再次点燃。
第四、忌惮天焱霸主之无双、甚至自己之玉衡,暂时与东极等国放下仇怨,共同对战天焱!
总之,随着“彗星犯紫薇”之天地异象出现,一场关乎天焱国运、决定天下走势之大战,似乎已经不远了。
而兵多将寡的玉衡朝野,究竟是否做好了应对准备,司玄极心中却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