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山中云雾氤氲,如薄纱轻覆。山峦叠翠,却被阴云遮掩,略显朦胧之态。林鸟低鸣,似诉愁绪。
湿气弥漫于空气中,阴云密布,似有雨意。木叶之上,水珠渐聚,滚落之时,仿若雨之先声。
环顾四周,阿努低头瞅了一眼手中的羊皮图卷再次确认。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
“好,我们先在这里休憩一二,整点野味儿吃,小缦的脸都饿皱巴了。”一屁股坐在脚边的石头上,阿榆抬头笑看着小缦,拍拍身边示意她也坐下。
“小姐……”小嘴一撇,小缦委屈巴巴的坐下,拉着阿榆的胳膊,依在她的肩头,“还是小姐最疼小缦了,好久没吃小姐做的烤肉了,馋死了,嘻嘻~~”
阿努抬头看看天色,发觉异常,面色沉了沉,卸下肩上的包袱,从里面翻出一些糕点。
“恐怕不久要下雨,要不先吃点垫垫,我们找到避雨之处再生火可好?”
“琼花糕?你做的?”
不等阿努回答,阿榆接过散着桂花香又软糯香甜的糕,啊呜咬了一大口,“唔……是邱夜做的。”
阿榆吃得香喷喷,一脸享受,阿努眼中的醋意仅是一闪而过,便笑得满眼宠溺,伸手抹去她唇角的糕点渣,“慢点吃,小馋猫似的!”
嘴巴不停嚼着,又拿了一块糕递给小缦,这丫头闻了闻,脸更皱巴了,摇着头又送到她手里,“味儿怪怪的,你自己吃吧!”
“什么时候这么挑食了,这可是邱夜最拿手的,”一边嗔怪,一边又瞥向包袱里面,“阿努,看看里面还有什么是小缦爱吃的嘛?”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里面除了各种豆包和糕点,还有几种不常见的新鲜时蔬。
阿沁说那是阿榆儿时最喜欢吃的果蔬,青丘最凶很难缠的寡妇狐才有这种子,不知何时他讨来悄悄种上了,只是还未来得及给阿榆炒来吃。
然后是加了细貂绒的棉衣,貂绒织成的脖围子,手套和棉靴,最后竟还翻出一套被褥,一套锅碗瓢盆来……
“我说这么小的包袱为何这般重,”翻到包袱背面,阿努才看出端倪,“原来是裁了坤仑袋做的,他可真舍得!”
怪不得他这一个月都躲着我不见,还以为前几次出逃生了大气,原来是在做这些东西,邱夜年纪大了哦,开始傻呼呼的了,南方的初春已经暖暖的了,哪还用得着这些……
阿榆的眼眶湿了,吸溜一把酸酸的鼻子,拿起汤锅,“我们炖个菌菇汤吧!”
话音刚落,大雨倾盆而至,打上邱夜准备的雨伞,可三人还是被淋成落汤鸡,终于在附近寻到了一处洞穴。
只是洞口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众人想到名单上备注火熊精极其凶悍,可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匆忙入洞躲雨。
洞内空间狭小,却也不敢继续深入,万一是火熊精洞就不好玩了。就在他们刚进去不久,又传来一阵动静,呜呜泱泱又闯进来七八人。
“师缡??”待看清来人,阿榆两眼发光又瞬间熄灭。
哼,是师知己!
“姑……”话到嘴边,小缦将后面的“爷”咽了回去,额头沁出的冷汗混入顺着发丝滴下的雨水中。
她拍拍胸口,吓死宝宝了,要让邱先生知道,非生剥了我不可。
闻声,师缡身子一震,眼睛顺着声音望去,脚已经不受控制的疾步奔去。
“阿榆——”他的双眸亮如白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见阿榆面色不悦,阿努下意识的伸手挡在她面前,握剑的手指紧了紧。
见状,意识到自己唐突,师缡收回上扬的唇角,躬身行了礼,脸上冷若冰霜,心中依旧窃喜激动不已。
如今刘和已登基为帝,老皇帝在世时想长生不老,现下已薨又妄图起死回生,竟下了遗旨命师缡继续寻找纳日神珠。
没想到自己因祸得福,竟遇到了他久寻无果的阿鱼。
“阿鱼姑娘,许久不见……”
突然,阿榆眼睛一亮,满脸嘻笑,绕过师缡朝他身后走去。
“呦,呦呦呦,这不是你……”笑容戛然而止,阿榆疑惑地看着他,眉头微皱,眼中透露出迷茫,后面的声音淹没在嗓子里,“……儿……子……嘛……”
你儿子?我为何说你儿子?“你”是谁?
眼前闪出迷糊的画面:
“你竟有儿子了?”
“你才是他儿子!”瞬间变了脸,跺着脚跳起来,江小黎怒指阿榆怒道。
“不是不是……”白了脸的男人,手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否认。
“我是他儿子,他敢应这个爹吗?”阿榆勾唇戏谑,说着她拎起江小黎的耳朵,上去就是一圈。
……
阿榆下意识的伸出手,拎起江小黎的耳朵……
“啪”一声脆响,阿榆的手背一疼,瞬间清醒过来,只见眼前的江小黎怒气冲顶,小脸涨得通红,双手掐腰,龇牙咧嘴,压低声音吼道:
“榆——小——钱——儿!”
阿努和小缦下意识的“噌”一下跳过去将阿榆护在身后,如同儿时那些小狐妖要准备和他们干架时一样。
“谁家小孩儿,这般没规矩,我家小姐的手也是你能摸的?”小缦气呼呼的瞪向江小黎。
正要还嘴,见到眼前的二人,江小黎瞬间冷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刚刚被榆小钱儿气晕乎了,竟没注意到她身后这两人!
一个是身上竟有神族气息的……鲛人?还是有神龙族血脉气息的鲛人,且是水系的灵脉修了火系,不仅没有走火入魔,还到了妖君之巅的修为,好生厉害!这家伙到底是何来历,也不曾听说神龙族何时与鲛人有血缘姻亲啊?
猜不到,猜不到,他又转向小缦,微眯眼睛,上下打量,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另一个是……什么来头,我竟看不出她真正的真身,似是被一道什么禁制压住。
这榆丫头身边卧虎藏龙啊!
而师缡听到“榆小钱儿”便心中一紧,脸上却依然面无表情,他回身朝江小黎走去,微微弯身,附耳轻声道:“大师,她是阿榆的妹妹,阿鱼……”
江小黎先是一怔,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又回头瞅瞅阿榆,似乎瞬间明白了,冷冷地丢给师缡一个白眼。
你个大傻子!人家明明是同一个人!
突然,师缡直起身,似是意识到什么,双眼充满期待望向阿榆,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
“你们……认识?”
他带着江小黎只在万枯村出现过,只见了阿榆……
“你们也认识?”眉头一挑,阿榆两眼圆溜溜滴溜转着,飞快思索。
我在万枯村见过江小黎,许是他们在那里就认识,而我又不能承认是他那所谓的“知己”……
“我是听姐姐说,在万枯村有个叫‘江小黎’的,天天一副老头儿模样,老气横秋的,怎么都不承认自己是小屁孩儿,”朝小老头眨眨眼,阿榆吐了吐舌头,眼睛弯成了月牙,“是不是,江老头儿?”
“你——”
眼看着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师缡一把拦腰抱住蹦跶起来要冲过去的江小黎,“大师莫气,莫气,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你说谁小孩儿?”
闻言,阿榆跳着就要冲过去,被阿努一把抱住,安慰,“他是小孩儿,他是!”
两个大男人看着各自怀里的小孩儿,哭笑不得。
师缡回头望向气鼓鼓的阿榆,勾唇暖笑,这姐妹俩性子一模一样啊,江大师也是,平时那般严肃古板的人,怎么和这姐妹俩都是一见就炸?
而师缡身后的六个随从头到尾瞠目结舌,这……还是那位不苟言笑,连皇帝都敬畏三分的神秘大师?
“阿榆,怎么了?!”
阿努惊得直呼其名,眼看着怀里斗志昂扬的小人儿突然瘫软,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此时,阿榆满脸通红,阿努摸了摸额头,滚烫滚烫的,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小缦,快拿药丸!”
“我没事……只是有点晕。”阿榆有气无力地回答,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
“你发烧了!都怪我,竟忘了你没有灵力护体!”阿努责怪自己,到现在还没接受怀里的女人已是被诛去仙根,没有修为,没有内丹,比凡人还柔弱不堪。
众人寻了干草铺成床,让阿榆躺了下来。这具身体羸弱不堪,只能服用凡人的药丸,药效极慢,众人焦急的时不时望向她。刚刚还活蹦乱的小人儿,此刻蔫巴巴的像一株枯萎的野草,又干巴巴的,似乎都能闻到点着的烟草味儿了。
阿努轻柔的给阿榆换着额头上的温水帕子,师缡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嫉妒,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但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冷漠,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不行,太烫了,这么下去她会烧坏的!”眼看着阿榆身体颤抖的愈发强烈,嘴唇白的像纸,阿努急的眉头锁成一团,心疼的眼里泛起泪光,抬手朝身边的包袱里翻药丸。
“不行,邱先生说这药丸药性极烈,六个时辰只能吃一粒,不然小姐身体受不住!”小缦急的眼泪出来了。
“……气息怎么……怎么越来越弱?”阿努白了脸,眼神慌了,“小姐,你别吓我!小姐,阿榆?”
“哇啦”一声,小缦嚎啕起来,“小姐,你不要死啊!你死了,小缦也不活了!”
师缡一个箭步冲来,探鼻息的手一颤,“发个烧怎么会这样?”
“大师,您快过来看看!”
师缡回头朝江小黎喊去,却发现众人都朝身后望去,只听见“扑通”“扑通”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从洞穴深处越来越近,紧接着,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出现。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只两人高的大黑熊冲了过来。
“保护阿鱼!”
师缡拔剑,迅速挡在阿榆身前,眼神坚定地盯着大黑熊,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冷漠,可眼神却透露出一丝紧张和担忧。
阿努一眼看出这只黑熊便是图卷名单上的火熊精,它的修为虽已达妖君,可气息不稳,明显受了重伤,自己对付绰绰有余。
可他们身处空间狭小,施展不开会伤及无辜,而外面此时雷雨阵阵,雨水里的东西愈发让他感觉阿榆的病没那么简单,万不能让她再碰雨水。
侍卫们冲了过去,被火熊精一掌呼向洞壁,纷纷撞晕过去。而江小黎想到昨夜神秘人的传信,让他切莫出手,否则,以他的实力,小小一张符咒便让这小熊熊去见了祖宗。
火熊精龇着大白牙冲向阿榆,它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热情的光芒,庞大的身躯踩到地上震得洞穴晃荡着。
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阿努再也顾不上使用灵力会被天界发现异样,一手抱起阿榆,一手捏诀,准备将阿榆护在结界里。
火熊精看到他将灵力汇于掌中,瞬间停住脚步,眼神焦急,一只熊掌看着他捏诀的手,双手和头摇摆得拨浪鼓般。
阿努微微一怔,可随后还是决定设下结界。
这下把火熊精急坏了,它指指阿榆,又指指自己鼻子,掐着脖子,然后“扑通”一声面朝下趴地上不动了。
死了?
众人懵了,这是什么操作?
这时,醒来的侍卫中一个不怕死的,走过去用手中的剑轻轻戳了戳它的屁股。
“嗷”一声吼叫,火熊精“复活”,抱着头麻利儿的爬起来。
这么怕疼,还有这动作……
好眼熟!
阿努惊讶得嘴巴张得大大的,“你是……”
雁池??
只有雁池这个傻家伙,躲起来被抓的时候,会只顾脑袋不顾屁。
雁池说,植物妖,都会这般。阿榆说,胡缨缨就不会。
火熊精开心的拍手,笑嘻嘻得跑过去。
阿努防备的往后退了一步。
火熊精急了,又指指阿榆,闭上眼,吐出舌头,头一歪。
又装死?
火熊精又指指自己,示意他将阿榆交给它。
是阿榆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