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魏。
雄踞中原,地跨九州,其疆域之广,已据神汉大半山河。
自秦川至燕代,从韩魏到齐鲁,万里疆土尽归其彀。
更兼中岳嵩岳龙脉汇聚。
地气蒸腾,犹如玄黄巨龙盘踞神州腹心,隐有天命所钟之象。
然其强盛,非独疆域之广。
更因承千年文脉,士林鼎盛,道统相继,英才辈出,气运绵长,渐聚紫微帝星之辉。
仙魏虽据形胜之地、得人和之势,却因连年烽火,国力耗损,民生凋敝。
或百里无炊烟,城郭空荡于野;或饿殍载道,白骨蔽原。
士子长叹于边塞,妇人哀怨于室中。
更兼兵戈频仍,灾荒相接,仓廪虚竭,百姓疲敝。
黎民苦战久矣。
心无所依,神无所仰,遂使各地道观佛寺香火鼎盛,祈佑求生。
然其祷告,非为奉奉献,多为索取;非为明理,但求庇佑。
或求财帛,或问健康,或祷平安。
香火缭绕间,多是功利之念,少见虔诚之道。
反观吴楚之地。
虽民风灵秀。
然山川水脉之龙气薄弱,难载天命。
士林英才虽敏,然气运散逸,终难成势。
其地狭民寡。
纵有江东才俊、蜀中英杰,亦如星火零星,难与北斗争辉。
仙魏本可藉龙脉地力、士林气运,南吞吴蜀,一统天下。
然境内疮痍未复,民气萎靡。
虽得地脉之助,终难飞渡长江、竟吞吴蜀——
纵有席卷八荒之志,却无奈民力已疲,国基动摇。
嗟乎!长江之险,竟成天堑。
南朝之业,犹待天时。
此时,仙魏。
诚为时也、势也,亦运也!
天命虽在,而人事未尽;龙脉虽旺,而民气未苏。
……
平安客栈。
醒目木重重一拍,声震满堂。
说书先生捋须长叹:“诚然!诚可叹也!”
台下一位赤膊汉子猛地站起。
汉子嚷道:
“先生莫要打哑谜!”
“俺们粗人只问:咱们大魏铁骑千万,谋臣如雨,为何六十年来竟越不过长江天堑?”
“难道真只有干等他们吴蜀自家乱起来不成?”
众人哄笑间,一位老者颤巍巍拄杖开口:
“老朽幼时曾见吴军战船巡江。”
“那艨艟连天,旌旗蔽日,岂是易与?”
“听闻当年曹休十万大军折在石亭,可是真的?”
说书先生眸光一闪,醒木轻叩。
先生曰:“这位老丈问得妙!”
“石亭一战,陆逊火烧魏营,确教仙魏元气大伤。”
“然更要紧的是——”
说书先生忽然压低嗓音。
“江东豪族同心啊!”
“顾、陆、朱、张四大姓拧作一股绳,文武相济。”
“周瑜之后有鲁肃,鲁肃之后有吕蒙,吕蒙之后更有陆逊继起。反观中原……”
说书先生茶盏重重一顿。
“司马氏与曹氏缠斗数十年,内耗不休!”
这时,角落里书生模样的青年突然插话。
书生摇扇道:
“依小生之见,东吴水军之利,才是根本。”
“其船舰纵横江海,更兼江淮地区水网密布,大魏铁骑难以施展。”
“记得合肥之战,孙权虽屡攻不下,但吴军总能凭借水师退守江南,是不是?”
说书先生抚掌大笑:
“公子高见!”
“正是‘上岸击贼,洗足入船’八字!更妙的是——”
说书先生忽然指向窗外汝水,滚滚浪花卷来阵阵白涛:
“江东儿郎被水泽养育,虽无北地彪悍,却通晓水文地理。”
“吴主孙权更在濡须口筑坞,似铁锁横江。”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
街边货郎感叹:“原来不是干等!大吴是仗着水厉害!”
乡间农妇嘀咕:“难怪说江北人怕水战,咱们江南人怕马战…”
忽然满堂喝彩声起,铜钱如雨掷向台前。
“有意思。”
“此间凡人灵智不俗,隐隐有几分大朝仙民气象。”
云间亦有仙神侧耳倾听。
片刻后。
掷下一枚功德铁币落下。
……
与此同时。
平安客栈外,汝水之畔。
水面无风自动,泛起层层异样的涟漪。
一道神光自九霄垂落。
悄无声息地没入河中,未惊起半分波涛。
仙魏汝水河伯正于水府静修,忽觉周身神印震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如潮水般漫涌而来。
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他神魂战栗!
汝水河伯慌忙整束衣冠,循着那牵引之力急急迎出。
但见,水波深处。
一道身影周身笼罩在璀璨却不刺眼的神光之中,天威煌煌,却又不失清雅。
其所过之处。
水藻低伏,游鱼静默,整条汝水都在瞬间变得庄严肃穆。
老河伯颤颤巍巍地趋步上前,躬身便拜,声音都带着抖动:
“小神…小神乃此境汝水河伯,参…参见上神。”
汝水河伯额间渗出细微的汗意,心中骇浪滔天。
就在方才。
这位大人降临的瞬间。
怀中那枚象征着汝水权柄、受仙魏敕封的河伯符诏。
不受控制地嗡鸣剧震,脱袖欲出,直欲投向那光影中的存在!
此种符诏自行认主、感应天命之象。
汝水河伯执掌水府千百年来,闻所未闻!
光影中的存在并未立刻回应,周身流淌的神光柔和,却带着亘古的威严。
片刻,一个平静温和,蕴含着江河奔流之韵的声音缓缓响起,涤荡水府:
“不必惊慌。”
“吾亦是汝水河伯。”
“只不过…并非此界仙魏所封之河伯。”
“吾乃奉紫微金阙、天庭敕命,执掌汝水水脉正序之神。”
听闻对方温言安抚,仙魏汝水河伯心头反而更是狂跳。
“不…不必惊慌?!”
老河伯心底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非我仙魏正神,反倒更叫人心慌意乱啊!”
他勉强维持着躬身姿态,冷汗却已浸透神袍内衬。
脑中念头急转,几乎语无伦次:
“这‘天庭’又是何方神圣?”
“非吴非蜀,莫非…莫非是域外邪魔破界降临?!”
想到近来黄天信徒活动频繁,野祀淫祭层出不穷。
老河伯心头咯噔一沉,神魂俱颤。
若眼前这位是哪个山野狐禅自封的“天帝”所遣,或是邪魔伪装的“上神”。
自己此刻这般恭敬,岂不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轻则神位不保。
重则恐怕要被打作邪神同党,永世不得超生!
汝水河伯越想越怕。
几乎要控制不住周身荡漾的神力,声音愈发恭敬却也愈发颤抖:
“上神恕罪…”
“非是小神多疑,实是近来黄天邪祟猖獗,野神自封之事频发…”
“不知上神所言‘天庭’…究竟是何等所在?”
“又奉哪位至尊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