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贾来喜跃至谭苦鸳面前那一刻,纳兰庆狠狠掰断贴身玉佩,咬牙道:“半步,只差半步!姓贾的竟然不去看护自家主子,跑来救一名囚徒作甚!”
今夜谋划,可谓是滴水不漏,趁着李桃歌进入刺史府之际,调集江湖好手来将谭苦鸳干掉,省的皇后娘娘藏着安西这块心病。
只要造出夜袭声势,贾来喜必会进府保护李家小子,一个断了左腿的谭苦鸳,根本抵挡不住三名同境宗主围杀,巧就巧在,谭家山主今夜悟道,修为暴涨,那三个蠢货又托大迟迟不出手,纳兰烈虎优柔寡断,怕惹一身腥臊,拒绝江水军加入战局,种种巧合揉在一起,这才致使谭苦鸳活到现在。
如今贾来喜已至,想要再杀人灭口,怕是难如登天。
自从李家小子进入江南之后,没有一件顺心事,纳兰庆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都变得困难。
“纳兰大人,您生病了?”
身边传来一句少年音。
纳兰庆惊愕抬头,看见一张灿烂如初阳的笑脸,然后缓缓收敛起焦虑神色,平静道:“审完案了?”
一老一小同为二品,在琅琊,李桃歌可以为所欲为,但在朝中,太子少师权势更盛。
李桃歌轻松说道:“审完了,米县丞和邹明旭的案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幕后黑手,十有八九是影竹公,已和杨刺史以及吴大人商议过,将林宝珠关入大牢,令宣州不良帅火速缉拿嫌犯影竹公,抓住那位商贾,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纳兰庆声音沙哑道:“影竹公铁了心畏罪潜逃,天下之大,如何抓他?”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李桃歌扬起脑袋,转而瞄向骑在五花马上的纳兰烈虎,“虎帅,你不是说去去就回吗?怎么一去不返,看起了热闹?”
纳兰烈虎闷声道:“本帅率将士守住大门,便是怕刺客入府行刺。”
李桃歌气到发笑道:“这些可都是江湖高手,翻墙比放屁都简单,你只是守住大门,有用吗?”
纳兰烈虎反问道:“侯爷怎知这些刺客是江湖高手?莫非是旧相识?”
“猜的。”
李桃歌耸耸肩说道:“难道虎帅认为,这些上蹿下跳剑法相近,能随意屠戮护卫营的家伙,是农夫不成?”
纳兰烈虎如鲠在喉,反驳不出一个字。
斗嘴,始终被这小子锤着打。
李桃歌笑道:“看热闹,就得离近看才有趣,站这么远,谁知道赢了输了。”
说完后,甩袖,迈四方步,走的肆无忌惮。
少年在铁甲森严的江水军中潇洒慢行,如闲庭信步。
纳兰烈虎眸子泄出杀意,拇指悄然推开剑鞘。
李家少年看似乖巧,实则一身反骨,在征西途中屡屡和太子作对,不止他,就连他爹李白垚同样如此,无视东宫示好,我行我素,用一堆新政来削弱皇族和世家利益,大逆不道!
李家父子,该杀!
一剑劈出,李家绝后,以后的庙堂之中,太子殿下再无心疾。
贾来喜不在身边,正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就在纳兰烈虎杀意已绝时,一双枯瘦手掌将御剑剑柄用力攥住。
纳兰庆眸子呈现怒意,压低声音道:“你疯了?!想把纳兰家害死?!”
纳兰烈虎望着越看越觉得跋扈的背影,平静道:“要死的是他,又不是咱们,三叔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断你奶奶个腿!”
纳兰庆怒目圆睁,指着晚辈眉心骂道:“你信不信,当他的死信传入京城,李家会疯狂反扑,先不提李白垚会如何,李小鱼一人,能把纳兰家尸体堆满香脂河!”
纳兰烈虎鄙夷道:“谪仙人又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吗?死了他一人而已,我来偿命就是,何必要迁怒于纳兰家,李小鱼一个珠玑阁统领,又不是家主,敢亲手葬送李家五百年基业吗?”
“你!”
纳兰庆气的全身剧颤,顾不得解释,上气不接下气骂道:“混账王八蛋!早知你爹把你这蠢货生出来,当年他未成亲时,我就该砍了他的牛子!”
纳兰烈虎声音清冷道:“三叔公,你是长辈,我不想动粗,请闪开,免得错失良机。”
纳兰庆用出吃奶的劲儿,死死摁住剑柄,低吼道:“想杀他,先杀我!”
纳兰烈虎拧紧眉头,五指逐渐松开,最终没选择玉石俱焚。
他的杀心,只是今夜才起,能为太子登基铺平道路,纳兰烈虎敢豁出这条命,只是蝼蚁尚且偷生,谁不想好好活着,麾下四十万大军的一军主帅,确实下不定决心求死。
当李桃歌走到谭苦鸳身后,战局几乎落定。
问剑阁宗主已被贾来喜一拳凿穿,头颅摁在肉铺幌子之上,身体的硕大破洞能看到今晚弦月,一晃一晃挺富有诗意。
泉山剑宗宗主仍在苦苦支撑,手中的龙泉剑断为两截,一边吐着血,一边奋力祭出剑招,任谁都能瞧出他是强弩之末,李桃歌都有信心接住一招半式。
白拳门路千山完好无损,凭借鬼魅步伐,一拳打出,立即后撤,绝不留下破绽。
李桃歌摁住谭苦鸳肩头,呢喃道:“听说这三位都是你的朋友。”
谭苦鸳自嘲一笑,轻声道:“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我拿他们三位当朋友,可人家只把我当作登天石,活了大半辈子,终于琢磨出微末道理,亲儿子都靠不住,朋友?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笑声之中,透露凄凉意味。
李桃歌眉间堆出一抹忧色,语重心长道:“今夜之后,万象更新,不知是好是坏。”
谭苦鸳以为他指的是两江江湖,笑着说道:“侯爷请放心,江湖就像是庄稼,代代都有新人出,砍不完,烧不尽的。”
“野火烧不尽,若是连根拔起呢?”
李桃歌自言自语摇头道,忽然觉得风有些凉。
定神一看,两只灯笼大的拳头近在眼前。
原来是路千山见势不妙,对他起了杀心。
“大胆逆贼!”
断了双腿的谭苦鸳拍地而起,挡在李桃歌身前。
在拳头即将贯穿胸膛之时,贾来喜及时杀到,拳出如烈阳,晃的众人难以睁眼。
谁知路千山根本不去硬拼,虚晃一招,消失在暗夜之中。
激烈搏杀之后,东街坊市陷入一片死寂。
李桃歌望着战死的护卫营士卒,面无表情说道:“抬着他们尸首,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