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可!!!我是莹莹的姑母,我断然不会舍弃莹莹的性命。”贵妃声音陡然拔高,猝不及防如金石刮擦般尖利。
无论贵妃此刻如何的色厉内荏,也无法藏住她惶惶不安的心。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不过区区几句试探,便让她乱了阵脚。
太师眉心紧蹙,事已至此,他也无意与贵妃多言。
“夜已深,娘娘还是回宫吧,老臣已乏了!侧妃一事便依娘娘所言便是。”太师低垂了眼帘,按捺住眼中的不耐。
贵妃心下稍安,捻起帕子,压了压额角隐隐渗出的汗水。颇有临渊履冰之感!
“父亲,那女儿便去操持莹莹和三郎的婚事,只是三郎尚未取正妃,从规制上不便大事操办,想来倒是委屈了莹莹。父亲以为如何?”
刘太师敛了眼中的冷意,心中的不耐更甚,“都依娘娘所言。”
“父亲,那女儿便告辞了。”贵妃垂首低语,脚步略显凌乱地向后退去。太师积威已久,此刻虽静坐不语,那目光却如寒潭般笼罩着她。饶是贵妃在深宫历练多年,见惯风浪,在这无声的威压下仍不免心生仓惶。她强自稳住呼吸,转身离去时,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步都似踏在紧绷的心弦上。
“恭送贵妃娘娘!”语气未见恭敬,甚至连眉眉都未抬。
已远去的贵妃,皆未可见。
太师摩挲着扳指上的花纹,望向窗外的沉沉暮色,族运如棋,一步错则满盘输。儿子于仕途资质愚钝,不堪大用;悉心栽培的嫡女,原是指着光耀门楣的,如今看来竟也难成倚仗。
孙辈虽枝繁叶茂,可堪雕琢的苗子却都尚在稚龄。眼下青黄不接,他这棵老树若不再撑些时日,只怕这偌大的家业……
思及此,他眼中的光忽明忽灭,是得早做绸缪了。况且刘莹莹这副棋,算是废了!
夜已深,书房的灯却久久未灭。
.……
每隔个两三日,桑旸便会托私局,给祁落捎回来一封信,和前去西域一路收集的好玩小物件。
时儿会是一些漂亮的金银玉器。京城的玉器,追求的是“仁义智勇洁”的君子之德,多是温润内敛,通透灵秀。
而这些异域的玉器端的却是风情万种,上面皆镶嵌的满满的彩色宝石,便像他们的民风一般,热爱着大地最直白、最浓烈的色彩。
时儿又会是一些与众不同的香料。有初闻是清苦之感,带着些许凉意,如同古寺中弥漫的陈木与焚香,带有一种庄重而哀伤的神秘感的药香;又有点燃时,带着柑橘柠檬般的清新酸意,随之一股如蜜糖般的甘甜的乳香。每一种物件都很是新鲜。
之前祁落还会捎上一些风干的食物。渐行渐远,即便是风干也不是很好保存。祁落便开始写上一些菜谱,合上一些调料,随信一起托私局寄了过去。好好的情报署,生生被两人变成了驿站。
拙州城内的悦心居,生意向来红火,新品迭出,早已声名远扬。
祁落亦着手筹备京城的悦心居,她细细将悦心居的货品依材质、工艺细分为高、中、低三等,尤其是最常用的留香居,既让皇室宗亲能选用,又让那些寒门的学子也能选用。
既不失雅致,又顾全了各方客层的用度,务使人人都能享用。只待择一吉日,京城的悦心居便可挂牌开张。
宫中皇帝所建的“留香居”早已落成,因他时常留宿各宫,为示雨露均沾,便下旨为每处宫殿皆筑了留香居。
悦心居所出之物,英国公皆细心的为皇帝也备上一份。这些精巧实用的小玩意儿颇得圣心,龙颜大悦之下,对英国公与祁落的赏赐自然不曾间断。
英国公又为几位交好的纨绔子弟也建了留香居。如此一来,悦心居尚未开张,定制留香居的订单已堆积如山,更遑论那些香器、妆匣、床品等物件的预订,早已络绎不绝。
即便朝中仍有御史想弹劾此等“奢靡之风”,可皇帝本人便是这“留香居”的头号主顾,那些言官再义正词严,也只得如秋后寒蝉般,悻悻收了声。
一时间悦心居风头无二。
……
话说贵妃那边,紧锣密鼓的操持。不过几日功夫,简简单单的一队迎亲队伍,一台小轿,就把刘莹莹从侧门,给抬进了三皇子府,看着颇有几分寒酸。
所幸三皇子府内还算热闹,府邸内,灯彩盈门,红绸如瀑。人声混着酒菜香气扑面而来。
厅内喧腾如昼,宾客多是两府的亲眷,熙熙攘攘间酒杯轻碰,觥筹交错间的寒暄之声交织成片,别有一番喜庆与热络。
新房内,一片秾丽得化不开的红。最为夺目的是那对焰心跃动的喜烛。烛身上金粉描绘的龙与凤,烛火下仿佛活了般蜿蜒盘绕。空气里弥漫着特有的甜香,是角落里龙凤鼎炉中飘出的合欢香,据说能安神,亦能助兴。
绯红的帐幔流泻而下,透过烛光漾开一层绯色的光雾。绣品都是刘莹莹及笄后一件件亲手所绣,金线银丝密密绣着“百子千孙”图,孩童们姿态各异,憨态可掬。鸳鸯戏水的锦被、并蒂莲开的绣枕,层层叠叠堆满那张宽大的楠木拔步床。
极尽奢华的金色喜秤,轻挑下床前女子的红盖头,盖头下的女子,艳红的口脂盖住了浅淡的唇,盈盈美目顾盼生辉,美的不可方物。
床边的桌案上,绯色的桌围上面摆着一壶已温好的合卺酒,和两只用红丝线系连在一起的匏瓜瓢,没有拜堂,只有合卺酒,喝了酒便算是成礼。
四下里极静,唯有烛花偶尔“噼啪”一声轻爆。满上酒水,执了匏瓜瓢,一瓢饮尽后,三皇子眼中醉意更甚,朝着那抹红便凑了上前。
耳鬓厮磨间,满是酒意的唇一声声,唤的却是朝霞郡主的名。
女子那颗方才还如擂鼓般狂跳的心,一下一下,终是缓了、慢了,最后像燃尽的余烬,悄无声息地冷了下去。只余一片凉意,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眼角的泪如同那大红喜烛的烛泪缓缓滚落,枕边早已洇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