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打开,暖黄的灯光裹挟着浓郁的食物香气涌来,瞬间填满了方才车内略带狎昵的逼仄空间。何晓静已经利落地在厨房忙活,锅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苏眉宇则像颗泄了气的皮球,把自己整个儿摔进沙发里,发出夸张的呻吟:“饿死我了!嫂子!我的辣椒炒肉!我的八宝饭!”
封若尘没理会苏眉宇的哀嚎,牵着月晓茹的手径直走向餐厅。餐桌上,那盘传说中的“升级版”辣椒炒肉正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油亮的肉片与翠绿的辣椒交织,红油浸润,热气腾腾,浓郁的香气霸道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旁边的小蒸笼里,温润软糯的八宝饭也氤氲着甜香。
月晓茹的目光却被辣椒炒肉盘子旁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牢牢锁住。
是那颗幽蓝色的玻璃弹珠。
它静静地躺在她的青花瓷筷托旁,在头顶吊灯暖黄的光线下,内部仿佛封存着流动的星尘,折射出迷离而深邃的幽光。这光,与她腕间那抹温润的翡翠绿在灯光下悄然呼应,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封若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没有说话。他松开她的手,修长的手指探过去,捻起那枚冰凉的小珠子。指腹在光滑的球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确认某种无形的连接。然后,他执起月晓茹摊开的右手,将弹珠稳稳地、郑重地放进她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瞬间贴上她温热的皮肤,带着他指尖残留的温度和一种沉甸甸的承诺感。那凉意并未带来不适,反而奇异地熨帖了心口、交付他过往最隐秘的伤痕(小时候的记忆),交付他此刻最完整的信任。
“开饭了!”何晓静端着一盘清炒时蔬从厨房出来,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
封若尘的目光没有离开月晓茹。他微微俯身,没有去吻她的唇,而是低下头,一个滚烫的、带着绝对占有意味的吻,轻轻印在了她的额头,那温度直抵她的心脏。
月晓茹的心尖猛地一颤,随即被巨大的暖流淹没。她合拢手指,仿佛握住了某种坚不可摧的锚点。她抬起眼,迎上他深邃如海的目光,那里面的冰封早已消融,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笃定。她绽开一个如释重负又满溢甜蜜的笑容,清晰地说道:
“嗯,吃饭吧!。”
四人围坐,小小的折叠桌被菜肴挤得满满当当。升级版的辣椒炒肉果然不负众望,入口先是酱香浓郁,随即辣意如星火燎原,却又被某种独特的回甘巧妙中和,霸道热烈中藏着细腻的层次。苏眉宇吃得毫无形象,一边嘶哈吸气一边往嘴里猛塞:“嫂子!神了!这酱料绝了!尘哥你快尝尝!您肯定在尘哥不在这几天,偷练厨艺了!”
封若尘夹起一块肉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那熟悉的、属于月晓茹的“家”的味道瞬间包裹了他,辛辣刺激着味蕾,也奇异地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他看向月晓茹,她正小口吃着八宝饭,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对他弯了弯唇角,眼底是心照不宣的暖意。
“对了!”苏眉宇灌了口冰水,突然想起什么,看向何晓静,“静啊,你刚才在车上说云纺的新样品更好?具体好在哪里?李总监那边催我们尽快定下最终面料方案呢。”
何晓静放下筷子,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光泽度提升了12%,手感更柔滑垂坠,最重要的是温感变色的响应速度和色阶过渡比第一批样品更自然流畅。晓茹下午在实验室模拟了不同光照环境,效果非常惊艳。”她说着,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抽出几张打印的对比图和参数表,自然地递给封若尘。
封若尘接过,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专业数据。灯光下,他侧脸线条专注而冷峻,方才的温情被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取代。“成本呢?”他头也没抬地问。
“云纺给了最终报价,比我们心理价位高3%,但考虑到品质提升和独家条款,我认为可以接受。”何晓静回答得条理清晰。
“明天上午九点,实验室,做最后一次综合评估。如果没问题,下午就签。”封若尘合上资料,语气是工作状态下的不容置疑。他转向月晓茹,“你明天时间?”
“没问题,实验室那边我盯着。”月晓茹点头,顺手给他碗里添了一勺八宝饭,“多吃点甜的,中和一下辣。”
苏眉宇看着两人自然而流畅的互动,一个主外掌控大局,一个主内精研细节,默契得仿佛共用一个大脑,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悄悄碰了碰何晓静的腿,挤眉弄眼。何晓静面不改色,夹起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塞进苏眉宇嘴里:“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八卦。”
饭后,苏眉宇摸着滚圆的肚子,死皮赖脸地蹭走了剩下的小半盒八宝饭,被何晓静半拖半拽地弄走了。喧嚣散去,屋子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流淌的静谧。
月晓茹在厨房洗碗,水流哗哗。封若尘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像一只归巢后确认领地的猛兽,收敛了所有利爪,只剩下全然的放松与依赖。
月晓茹关掉水龙头,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覆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还在想齐陈桖?”她轻声问,语气里没有试探,只有理解。
“想他做什么。”封若尘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慵懒的鼻音,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
月晓茹转过身,面对着他,掌心摊开,那颗幽蓝的玻璃珠在厨房顶灯的照射下,流转着神秘的光华。“它真漂亮,”她指尖轻轻拨弄着,“像把一小片夜空藏在了里面。”
“它以前是完整的,”封若尘的目光落在弹珠上,深邃悠远,“是我妈嫁妆盒里的一对。是你小时候给我的,叔吃下去的话,绝对不会拉肚子。”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当时觉得,对你说的话深信不疑!”
月晓茹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握紧弹珠,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暖热那段冰冷的记忆。“那现在呢?”她抬眼望进他眼底。
封若尘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气息交融。“现在,”他低语,目光灼灼,锁住她清澈的眼眸,“它找到了另一半。”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眉心,带着珍而重之的虔诚,“你就是它找到的另一半。晓茹,我们…结婚吧。”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是历经风波、确认彼此心意后,水到渠成的决定。
月晓茹的眼眶瞬间湿润,唇边却绽放出比八宝饭更甜蜜的笑容。她没有说“好”,而是踮起脚尖,用一个带着辣椒炒肉余香和泪水的咸涩的吻,封缄了他的誓言。
那颗幽蓝的玻璃弹珠,被她紧紧攥在手心,紧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衣衫,能感受到两颗心脏在同一个频率上,有力地跳动。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而这一方小小的厨房里,暖黄的灯光下,是他们用信任、过往与此刻共同编织的,名为“家”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