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彩璃向前,满是期待的问道:“味道如何?有没有让你折~服~呢?六笑伯伯你可是最尊贵的神官,一定不可以嘴硬说假话。”
六笑神官没有说话,一双老目竟在缓缓的失焦。随之,那稀稀拉拉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逐渐浮起,直至根根倒竖。
“咦?”这般异象惊得画彩璃檀口微张。
云澈轻拉了下画彩璃的衣袖,示意她不需要出声。却被画彩璃娇软的玉指反触了一下手心,在一个神官的眼皮底下向他悄然传递着亲昵。
六笑神官缓缓闭目,长长的呼出一口带着哆嗦的怪异呻吟。
他睁开眼时,视线依旧落在手上的冰碗之中,老眸似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雾,却久久没有动作,似是不舍……或是不忍饮下第二口。
因为这在他的厨道认知中,堪称是世难二出,饮尽则永逝的如梦杰作。
他老手轻推,冰碗已被一层薄薄的玄气封存。身体转过之时,他盯向云澈的老眸迸射出灼烈到骇人的神光。
“小子,你的厨道师父,究竟是何许人物?我存世数百万载,都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老怪物!”
云澈迅速道:“回六笑前辈,师父他是世外之人,从不愿与尘世有所沾染,仙逝之前曾叮嘱晚辈不可对任何人言及于他,所以……”
“罢了罢了,那便不说。”六笑神官一摆手,没有任何强迫之意,眼中的神光非但没有因此黯淡,反而又强盛了几分:“老怪物没了,还有你这个小怪物!”
残影未散,六笑神官那枯瘦的身影已瞬现于云澈身前,一只老手以他完全无从反应的速度抓握在他的手臂之上,仿佛生怕他跑了一般,目光更是灼灼如炬:“小子,这六笑睥风尘,还有彩云汤和映云酥都是怎么做出来的!赶紧教教我……”
“啊!”画彩璃一声惊吟,慌忙移身拉住六笑神官的衣袖,难掩急切道:“你……你动作这么大,可别不小心伤到云哥哥!而且……而且厨道和玄道一样,都有着传承之律,怎么可以轻易的教予别人。”
六笑神官眼睛瞪了瞪,嗖的撤手,然后朝自己老脸上“啪”的甩了一耳刮子。
“对对对对对!”抽完自己老脸的六笑神官原地踩起了有些懊恼的碎步:“看我这一时激动,差点坏了禁忌,大不该,大不该。”
原地转了一圈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抬头看向云澈,目中的激动已完全化成了灼热:“对啊!我可以拜你为师啊,这样你不就可以教我了!”
还未等云澈和画彩璃有所反应,他已是“嗖”的向前,这次直接双手齐上,牢牢抓握住云澈的双手,老脸上的激动与渴求几乎要化为实质满溢出来:“小子……啊呸!小怪物……啊忒!小师父!我这就拜你为师,你可一定要收下我……噢对了,拜师礼,拜师礼!”
说话间他的身躯已是快速矮下,分明是要行个屈膝礼。
这始料未及的发展惊得画彩璃目瞪口呆,随之花容失色。她慌忙要去拉起六笑神官,却听耳边风声呼啸,同时而至的还有一个万分惊恐的嘶吼:
“主人不可!”
元英神侍携着风暴,以一个极其仓皇不雅的姿态冲扑到了六笑神官身前,以身躯垫在了他膝前,这才堪堪止住了他下拜的动作。
“主人您可是净土神官,普天之下唯有无上渊皇堪让您俯首,怎可向一个神国小辈行此大礼,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他双手擎起,死死撑住六笑神官的上身,嚎叫之时仪态全无,满头大汗,唯有惊惶。
六笑神官白眼一翻,一脚将元英神侍踹飞了出去。
堂堂净土四神侍之一,有着神极境修为的傲世存在像个皮球一样翻滚着飞了出去,半空中发出一声更加嘶哑的嚎叫:“云……澈……”
六笑神官眼都不斜:“最烦这小子放这些这不可那不可的屁。”
砰!
元英神侍穿墙而出,砸在不知多远的净土大地上。
相比于画彩璃的惊吓和元英神侍的惊恐,云澈却是平静的出奇,他直面着六笑神官那灼烈到近乎失控的目光,慢条斯理道:“所谓道无先后尊卑,达者为师。六笑前辈认知广博,慧眼如炬,既甘愿拜晚辈为师,自是证明晚辈在厨道之上,的确有此资格。”
画彩璃美眸圆睁,但她太过相信云澈,没有出言阻滞。
六笑神官目光大盛,五官简直如枯花绽放:“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简直太好不过!你小子简直……tui!看我这老嘴,小师父真是让人越看越顺眼。这么说,你是愿意收我这老头子为徒?”
云澈摇头:“不收。”
“呃……”六笑神官声音和表情同时僵住。
云澈恭敬一礼,缓缓说道:“六笑前辈不羁的灵魂和对厨道的执心让人钦佩万分。但,六笑前辈身为净土神官,此身此名无尽尊贵,而这般尊贵有时也会成为束缚,恰如此时,若是你以神官之身拜我一个神国小辈为师,必然创伤净土的无上之尊,对晚辈,对织梦神国而言,是为天大之荣,更是天大之祸。”
“所以,”云澈微微躬身:“这般殊荣,晚辈惶恐万千,但还请六笑前辈收回此恩。”
“是啊是啊。”画彩璃倩影一掠,站到了云澈身边,夫唱妇随道:“你要是真拜云哥哥为师,渊皇伯伯就是再温和,都很有可能会生气,梦伯伯更是会寝食难安。所以,六笑伯伯只需要乖乖认输就好,拜师就算啦。”
“再说,云哥哥若是当了你的师父,那辈分岂不是一下子比我高了好多,我才不要。”
她站的与云澈极近,几乎衣襟相触,言语也毫无避讳。
六笑神官歪了歪嘴,然后一摆手,口中溢出含糊不清的嘟囔:“罢了罢了,什么狗屁神官,想拜个师都不行……呜囔……呜囔……呿!”
起身的元英神侍听闻此言,大舒一口气,这才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身为六笑神官的近身神侍,他比任何人都知晓六笑神官的性情。他从不屑于神官的身份和威名,更不屑一切尊卑俗礼,行事言语只凭己好,丝毫不秉神官威仪,冷不丁就会做出一些石破天惊之举。
即使如此,今天这一出依旧吓的他险些肝胆崩裂,直到此刻都头皮发麻。
画彩璃也是暗舒一口气,紧接着道:“那……六笑伯伯总该认输了吧!”
“认认认,心服口服。”
六笑神官认的半点犹豫都没有,毕竟都已急切到想要不顾身份的拜师,何止心服口服。
他悠悠斜了画彩璃一眼:“小丫头,你专门整这一出,想要我这个老头子答应的事,就是帮你解除和殿九知那小子的婚约?”
画彩璃凤眸流光,满是崇拜道:“哇!不愧是六笑伯伯,我还一个字都没有说,你就已经完全窥破。”
“我呸!”六笑神官狠狠啐了一口:“你这小丫头片子故意搞那些小眼神小动作不就是给我看的!你是一个字都没说,但那小心思都巴不得直接糊我脸上!”
“才……才没有。”画彩璃绝美胜仙的娇颜满是无辜和乖巧:“只不过人家这般阅历浅薄的少女,再怎么掩藏,也肯定瞒不过六笑伯伯的眼睛。”
“少女?嗯……”
六笑神官斜眼,咧嘴道:“之前倒还是。但你看这小子的眼神,都差点要拉出丝来,怕是早和这小子胡搞过了,小丫头也早变人妇了。”
云澈:“……”
画彩璃脸上瞬染绯霞,身姿也下意识向后退了小半步:“六笑伯伯,你……粗俗。”
六笑神官鼻间嗤声:“搞了就是搞了,有什么不敢认的。男女之事不过两团烂肉堆缠,的确粗俗不堪,哪及美食半点风雅。”
“前辈……说的极是。”云澈略有汗颜。
六笑神官目光转到云澈身上,眸底还是透着不能拜师的不甘:“你小子……叫云澈,也是织梦神国那个死而复归的梦见渊?”
画彩璃适时的奉承一句:“不愧是六笑伯伯,一下子就知道……”
“去去去去!这两年以云为姓还能叫的上名的,除了织梦神国的云澈还有哪个!又是死而复归,又是完美神格,连我这八万年都不踏出净土半步的糟老头子都听了不止八遍。”
“不过,”六笑神官音调一转,目光多了几分悠然:“彩璃丫头这事虽搞得胆大包天,眼光倒是好的很。这小子……除了还没长开,确是各方面都胜过殿九知。嗯……厨道造诣更是碾那小子八百万个他老子!”
这无疑是画彩璃今天从六笑神官口中听到的最悦耳之音,她半是欢喜,半是急切的道:“所以,六笑伯伯一定会成全我们的,对吗?”
“成全?”六笑神官半转过身,将那碗直饮了一口的六笑睥风尘很是小心的收入随身空间中:“我愿赌服输,该帮忙的时候定然会帮忙,只不过这事涉及有多大,怕是你这小丫头顶多知道个三分。”
“而即使只知三分,估计你也只敢和我这糟老头子明言。说到成全,我可没那能耐。”
“没关系。”画彩璃却是笑得格外欢欣:“六笑伯伯肯答应帮忙,彩璃已经是万分的庆幸和感激了。”
“晚辈感激不尽。”云澈躬身行礼。
六笑神官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但眼神一阵略微复杂的变化后,又只是摆了摆手,背过身去道:“行了,你们的目的也是达到了,走吧走吧。”
他满脑子还是那“六笑睥风尘”,急着想要依照记忆中云澈的取材和模糊手法来进行复现。
此行已得偿所愿,而无论云澈的表现,还是六笑神官的惊态都远远的超过了预期。画彩璃当然没有理由再继续留下,连忙应声道:“好,那不再打扰六笑伯伯。等觐见渊皇伯伯之后,我和云哥哥再来看你。”
云澈却是忽然出声:“六笑前辈,可否再容晚辈多停留片刻?”
“嗯?”六笑神官侧目,倒是没拒绝。
云澈不再言语,在两人的目光中取出一枚玉简,指捻玄光,快速刻划其上。
安静之中,只见玄光缭乱,只闻刻印之音。
许久,云澈停止动作,合上玉简,然后恭敬的呈于六笑神官身前:“晚辈此次拜访,未有备礼,甚是不安。便以此为弥补,还望前辈不要嫌弃。”
六笑神官老目闪烁,心中隐有猜测,他毫不客气的将玉简抓过,目光一扫,只一瞬间,他身躯一个哆嗦,然后竟直接弹起三尺高:“这……这这这这……”
云澈不紧不慢道:“前辈放心,这些菜谱……包括‘四色彩云汤’、‘六笑睥风尘’在内,皆非师父所授,而是晚辈独创,绝不涉及传承禁忌。”
“便不再叨扰,晚辈告辞。”
那玉简之上所刻印的菜谱数量,足有两百种之多。
这在常人眼中,怕是不屑一观。但对六笑神官而言……尤其是见识了云澈的厨道造诣之后,绝对是瑰宝中的瑰宝。
“等等!”
这次却是六笑神官喊住了他,不大的玉简被一双神官之手同时捧着,干枯的十指在微微发颤:“云小子,你想以此物,从我这交换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