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朙军营外。
风满楼带着几名偏将、以及来凑热闹的黄东来和法宁,一块儿来到了阵前。
以风满楼的武功,其目力肯定也是超过常人的,不过这会儿他根本也不需要使什么眼功就能确认敌情,因为此刻阵前来叫阵的,就只有“一人一骑”而已。
当然了,那马,不是一般的马,其从上到下、从前到后,那是判官头、铁骨梁、鸟翅环、得胜钩……应有尽有,鞍韂分明,可谓要品相有品相,要装备有装备,一看就是将军级的人物才会配备的宝马良驹。
而与之相对的,马上的人,看着也不是一般人,因为其身上穿的只是一袭元军杂役的衣服,手上拿的兵器则像是把粪叉,反正怎么看吧……这货都不像是这匹马真正的主人。
“卧靠,这傻逼疯了?”黄东来都不用看得多清楚,只是远远地扫一眼对方那身形轮廓、听了听对方骂阵时那极具特色的嗓音,就知道这是孙亦谐。
“怎么?你认识那人?”风满楼听见黄东来的吐槽,当即扭头问了一句。
“呃……这……”黄东来这下可就有点虚了,因为他怕说了实话之后自己也会被当做奸细抓起来。
“哎呀~不是刚提过吗。”没想到,这时法宁替他接话了,“那就是小黄的好兄弟孙亦谐啊。”
“哦……”风满楼听见这句,有点儿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接着他便用调侃的语气道,“就那‘躺倒之龙’是吧?”他顿了顿,“瞧这意思……他这是碰瓷儿碰到战场上来了?”
其实在风满楼看来,此刻孙亦谐这种行为,反而证明了他大概率不是朙军的敌人,因为敌人一般没有这么白给的。
此处咱正好岔开说个事儿,就是在这个宇宙中,“对阵双方各出一名或数名武将,来到阵前单挑或群殴”这种演义和评书里常有、但现实中几乎不可能的桥段,是存在的。
但是呢……就一个人,单枪匹马冲敌军本阵,这肯定是不正常的,这是电子游戏里才会有的操作。
“里面的人听着!我乃元军上将孙亦谐!有种的让你们的大将出来,我要跟他单挑!”
与此同时,营外孙亦谐的叫声也是越来越大,只不过他嘴上叫得凶,身体却是一种随时准备调转马头逃跑的姿态,跟他嚣张的措辞形成鲜明对比。
那么孙哥这是唱的哪出呢?
这个咱把书往回捯一点儿,三言两语跟您讲一下便知。
且说那元军大帅亦卜剌,把“摔跤”的事儿平了之后,孙亦谐立马就从对方那句“我等着看你有什么表现”上得到了灵感。
故人群刚散,孙哥就摸到了昆都力的营帐那儿,他趁着昆都力那些心腹手下都忙着照料上司,轻而易举地就盗走了昆都力的坐骑,并一路冲出了元军大营。
本来他是想连对方的盔甲一并给盗去的,但他试了试发现昆都力和自己身材相差太多只能作罢。
出了元军大营后,孙亦谐便一路往南跑;关于元朙二军对垒的情况,孙哥在那边卧底了两天自然已知晓了不少,所以此番他跑向朙军大营呢,就是奔着“通风报信”来的。
按他的计算:此行最好的情况是,他可以成功叫出一个朙军的将领来,迅速取得对方信任,把自己前两天听到的元军进攻部署告知对方,然后让对方配合自己演一出戏,拿出点“表现”给亦卜剌看,以便继续回元军那儿卧底。
而最差的情况呢,就是朙军派出来的人对他说的话完全不信,别说配合他演戏,他说的军情也当是放屁,且他逃也没逃掉,那他就只能投降了,就当为朙军偷了匹好马吧。
不过,最终事情的发展,好得出乎了孙亦谐的预料,他没想到……他叫阵叫了一会儿,对方也派出来一人一骑,且那人他认识……正是黄东来。
这倒也并非黄东来主动请缨“出战”,而是风满楼让他上的。
别看风哥平日里在大事上十分严肃、堪称冷酷无情,可一旦遇到这种无关痛痒的乐子事儿,他马上也能变得非常幽默……甚至是腹黑。
这种两面性,其实也是一种带兵的天赋;一个人如果只讲理,或只论情,都是带不好兵的,而风满楼就是一个可以两者兼顾的人。
他知道有时候故意搞点这种事情,跟兵将们胡闹一下,打成一片,是有好处的。
但今天,他有点玩儿脱了……
因为黄东来刚拍马冲出营去,孙亦谐身后的地平线上,突然就卷起了一片沙尘。
风满楼定睛一看:竟是那元军大帅亦卜剌,亲率两百兵马冲杀而来。
这事儿说来也很好笑,本来亦卜剌听手下报说孙亦谐盗马离营,那是一点儿都没在乎,说这人跑了拉倒呗,可没想到啊,那手下当即又道……那小子偷的可是您上回赐给昆都力将军的那匹宝驹啊。
一听这话,亦卜剌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张口就是一句蒙语的脏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我真的是肏了!”
这儿咱也不用什么复杂的比喻,您就想象:董卓刚把赤兔马送给吕布,没过几天就听说有个小兵把马偷走逃出了城,他会是何反应?
亦卜剌当时就急了,火速点了二百兵马,疯了似的追出来。
但还别说,他这火急火燎的仓促出兵,也打了朙军一个措手不及,这边也没想到对方主帅光天化日之下竟会只带这么点人就冲咱大本营啊。
一时间,朙军这边也有点混乱了。
好在,因为出来看乐子的原因,风满楼此刻已然坐镇阵前,有他在,那混乱自不会持续太久;风满楼只是迅速传了几道命令,并命人擂起战鼓,朙军这边马上就振奋起来,有序地开始列阵,准备迎敌。
而就在亦卜剌那两百奇兵和朙军大营的人堪堪接近到可以清晰望到对方的时刻……两军阵前,孙亦谐和黄东来刚好就打起来了。
配合着朙军这边的战鼓声,此时这场面就跟双方各派出一员大将上阵单挑是一样儿的。
亦卜剌见状也是愣了,因为他本来以为孙亦谐铁定是“盗马归朙”,想追上来截杀的,但到了这儿一看……这画面味儿不对啊。
于是他也半懵不愣地下令停止了冲锋,在一个两军对垒的常规距离上,开始观望。
而此时,阵前的孙黄二人,已然是斗得天昏地暗。
黄东来也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支长枪,与孙亦谐双双勒马冲杀,枪竖戟横,有来有回。
他俩本就都是一身江湖武艺,且对彼此都极为熟悉,套起招来,基本跟现代武侠电影里经过武术指导精心设计出的那种大战场面一样精彩;在两人默契配合下,就连风满楼都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样演了几分钟后,两人突然各卖一个破绽,投出兵器,离鞍一跃,在空中极为浮夸地复刻了一幕“南斗狱杀拳VS北斗飞卫拳”的名场面,然后顺理成章地从“马上”战到了“步下”。
接着,这战斗就从华丽的对招,变成了丑陋的贴身扭打,仿佛孩童间的角力撕扯。
当然,这番展开皆是二人故意为之……
在战鼓声的掩盖下,相距百多米的元朙二军谁也没发现,这俩货已借着这番“贴身战”悄悄进行了大量的对话。
“这又是咋回事儿?”亦卜剌看着这场面,没一会儿自己便想起来了,“这不像是要投敌啊?莫非是之前我说要看他‘表现’,他真就脑子一热偷了匹马过来进攻朙营?”
他正犹豫着呢,他旁边一名偏将又上来给了孙哥一个助攻:“大帅,跟他打的那小子,就是前两天晚上出现在咱军营的另一人啊。”
“哦?竟有此事?”亦卜剌闻言一愣,又确认了一遍,“你没认错?”
“错不了。”那偏将答道,“那晚正是属下负责带人围捕他们,虽说当时黑灯瞎火的,但这俩人一个没眼睛,一个没脖子,十分好认,再者……此刻他们的武功身法,也与当晚如出一辙,所以属下看到便想起来了。”
“嗯……”亦卜剌听罢,沉吟一声,遂在心中暗道,“这么看来……这东瀛小子前天晚上跟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他对这个出卖了他的表面兄弟是恨之入骨啊,要不然不至于打成这样。”
他正这么想着呢,阵前的战斗也打完了。
结果竟是……黄东来率先回身上马,往营中逃去。
而孙亦谐则一边拾起兵器上马,一边大喊道:“没脖贼,哪里跑!”接着拍马就追。
风满楼见状,也看不出这是演的,故立刻下令弓箭手放箭掩护黄东来。
亦卜剌一瞧,这小子居然还真打赢了,且看这阵前身手,其武勇断不在那昆都力之下啊!
这么一琢磨,那不管是冲人还是冲马,亦卜剌都得把他救回来,于是亦卜剌也果断率众又冲杀了一阵,从敌军箭雨的边缘把孙亦谐护了回来。
孙亦谐跟着亦卜剌离开前还在那儿咬牙切齿地回头喊呢:“姓黄的!今日算你逃得快,但你给我记住,老子跟你不共戴天!下回落在我手里,你必死无疑!”
他那神情、那状态,周围的人无一看出半分破绽,都感觉这是无比真实的刻骨仇恨。
尤其是亦卜剌,当时就在心中暗道:这回绝对稳了,这小子的确不是朙军那边的人,我等于平添一员大将啊。
而这便要引出那——孙立功认贼作父得权柄,黄白给纸上谈兵送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