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晨那杯无声的牛奶,像一道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光,穿透了笼罩在舜涓心头的厚重阴霾。
它没有立刻改变什么,楚晨依旧沉默,依旧早出晚归,刻意避免着与舜涓的单独相处。
但那种尖锐的、带着恨意的排斥感,明显减弱了。
家里不再是无形的战场,而更像一个彼此都需要时间舔舐伤口的、安静的避难所。
舜涓不再急于求成地试图靠近。她只是更细致地、更沉默地做好她能做的一切。
她确保楚晨的房间总是整洁温暖,他换下的衣物会被及时洗净熨烫,他喜欢的点心会出现在他偶尔停留的茶几上。
她开始学着使用一些简单的软件,整理楚暮云带回家的一些非核心文件,试图为他分担一丝压力。
她甚至鼓起勇气,再次拨通了绿萍主治医生林老师的电话,不再急切地要求探视,只是谦卑地询问绿萍的近况,询问是否有新的、更有效的康复手段,并表示愿意承担一切费用。
林老师的语气虽然依旧公事公办,但似乎也少了几分最初的疏离,她告诉舜涓,绿萍的情绪在药物和心理干预下,有了一些微小的、不稳定的平稳期,虽然依旧拒绝提及母亲,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激烈地抗拒所有治疗。
这一点点进展,让舜涓在深不见底的愧疚中,终于抓住了一根细细的稻草。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楚暮云,他紧紧拥抱了她,在她耳边低语:“你看,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只要我们坚持。”
楚暮云公司的危机,在他的全力斡旋和精准反击下,也暂时稳住了阵脚。
他放弃了两个被汪展鹏盯死、注定无法推进的项目,及时止损,同时动用所有资源,开拓了新的、汪家势力难以触及的市场领域。
那些因流言而动摇的合作伙伴,在看到楚暮云依旧稳健的运营能力和舜涓那边悄然释放出的、不同于流言的“另一面”后,态度也逐渐回暖。
汪展鹏的第一次猛烈攻势,似乎被勉强抵挡住了。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平静,汪展鹏绝不会轻易罢休。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很好。
楚晨难得没有出门,而是在客厅里看书。
舜涓在画室里完成了她重生后的第一幅作品——不是她年轻时擅长的写意花鸟,而是一幅色彩温暖、笔触却带着些许不确定和颤抖的风景画,画的是窗外那片在逆境中依然顽强生长的城市绿化带。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拿着那幅画,走到了客厅。
“晨晨,”她的声音有些紧张,“我……我画了一幅画,你觉得……怎么样?”
楚晨从书本中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画框上。
画技并不算高超,色彩也有些过于明亮,甚至能看出执笔人的生疏和犹豫。
但那种努力想要表达生机、想要抓住光亮的意图,却清晰地透过画面传递出来。
他沉默地看着,没有立刻评价。
舜涓的心悬在半空,手心微微出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书本,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舜涓耳中:“……颜色,挺亮的。”
没有赞美,没有批评,只是一句平淡的陈述。
但舜涓却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夸奖,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她试图表达的东西!
“谢谢……”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连忙抱着画框,转身快步走回了画室,靠在门上,任由喜悦和心酸的泪水流淌。
这是进步,是巨大的进步!
晚上,楚暮云回到家,舜涓迫不及待地、带着一丝小女孩般的雀跃,向他展示了那幅画,并复述了楚晨的话。
楚暮云看着画,又看看舜涓闪着泪光却带着笑意的眼睛,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放松的笑容。
他揽住她的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的吻:“我说过的,他会懂的。我的舜涓,原来还有这样的天赋。”
他将那幅画郑重地摆在了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家庭的坚冰,在双方小心翼翼的努力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楚晨虽然依旧话不多,但开始会在餐桌上停留得更久一些,偶尔会参与关于新闻或者某个社会话题的简单讨论,虽然大多时候是听着,但不再像以前那样立刻离席。
他甚至有一次,在舜涓感冒咳嗽时,默默地将一杯水和感冒药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
这种无声的关怀,比任何语言都更让舜涓感到温暖和充满希望。
就在他们以为生活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汪展鹏的第二波报复,以一种更直接、更针对舜涓软肋的方式,袭来了。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针对楚暮云的事业,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舜涓与绿萍之间那脆弱的关系。
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拿到了舜涓委托律师支付给绿萍康复费用的凭证复印件,以及律师与医院沟通的部分记录。
然后,一份精心编辑过的、看似“客观”陈述的材料,被匿名发送到了与绿萍关系密切的几位舞团旧友、以及一些关注社会新闻的媒体人邮箱里。
材料的核心内容被恶意曲解,暗示舜涓此举并非出于母爱,而是因为内心有愧,试图用金钱来收买良心,为自己和楚暮云的“苟合”寻求心理安慰,甚至暗示这些钱可能来源不明(影射楚暮云的公司)。
这招极其阴险毒辣!
它直接触动了绿萍最敏感、最痛苦的神经——她的残疾,她对母亲“背叛”的恨意,以及她作为舞蹈家失去一切后对尊严的极度渴望。
果然,这份材料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绿萍周围炸开。
她那些原本就为她抱不平的舞团朋友,看到材料后群情激愤,认为舜涓是在侮辱绿萍,用金钱践踏她的尊严。
有人甚至将材料内容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情绪本就不稳定的绿萍。
后果是灾难性的。
绿萍再次情绪彻底崩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她砸碎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声嘶力竭地哭喊,拒绝见任何人,包括一直照顾她的楚濂。
她对着前来劝阻的医生和护士尖叫:“让她滚!让她的臭钱滚!我不需要她可怜!我不需要她用钱来买心安!我恨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消息传到舜涓这里时,她正在和楚暮云商量着,是否可以在楚晨生日时,尝试邀请他一起出去吃顿饭。
接到林老师带着哭腔和无奈的电话,舜涓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怎么了?”楚暮云察觉到她的异常,立刻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舜涓抬起头,眼神空洞,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打击让她几乎失语。
楚暮云捡起手机,听到了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绿萍失控的哭喊和林老师焦急的解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眼神冰冷得骇人。
“汪、展、鹏!”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
这一次,汪展鹏成功地,用最残忍的方式,再次撕裂了舜涓刚刚开始结痂的伤口,并且,几乎将她推回了那个充满愧疚和绝望的深渊。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家庭温暖和希望,在这狠毒的一击之下,显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舜涓瘫倒在沙发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儿子刚刚开始融化的心,女儿再次加剧的恨意……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在汪展鹏精准的打击下,仿佛都成了可笑的无用功。
前路,似乎又只剩下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