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崔观止刚走出房门，就被游春和冯秋拦住了。
“崔公子打算去哪儿？”
听到游春这一问，崔观止伸出手上提着的空篮子：“自然是去买菜，隔壁李婶说今早的青菜会便宜三文。”
游春倒也不是真关心崔观止大清早要去干什么，但听到这个答案她还是愣了一下。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崔观止耐心回道：“买菜做饭画画听戏。”
冯秋“啧”了一声：“那东家平日又在做什么？”
崔观止回想了一下，一件件数着：“睡觉聊八卦逗小孩唉声叹气……”
他顿了顿，继续道，“时不时瞪着我看。”
冯秋扶额，听得连连摇头：“那你俩靠什么维持感情？”
崔观止眨了眨眼，甚是不解：“为什么要维持感情？”
他和苏橙冉不一直是在各取所需吗？
就像他不在乎苏橙冉为何要留在他身边，为他生子一样，苏橙冉也不在乎他在想些什么。
他们一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平和的日子就一天天这么过去，又有何不可？
他见过的人间悲喜太多，只希望能活得舒坦自由一点。
冯秋愕然，脱口而出：“那你喜欢东家吗？”
崔观止眼瞧一时半刻和她们说不完这事，为了不吵醒房内的苏橙冉，便带着二人去到院内，上了热茶。
他对上游春和冯秋略显哀怨的视线，轻笑一声：“两位不必顾虑太多，我知二位得娘子恩重，自然担忧她过得不好，所以二位不必转弯抹角。”
“正如冯姑娘刚刚那个问题，我作为冉冉的夫君，又怎会不喜欢她？冯姑娘想知道什么直说便是。”
冯秋听他这话坦然，不像是假话，便直接道：“你说你喜欢东家，可我却觉得这不过是一句空话，我根本感觉不到你俩之间的情谊。”
“崔观止，你扪心自问，东家若有朝一日离开你，你会难过吗？”
崔观止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冯姑娘，我已经见惯人间别离，若她真要离去，那对于我也并不遗憾。”
他与苏橙冉之间，恩怨已了，爱恨无关。
他知道苏橙冉还留在他身边，定是有自己的目的，如果有朝一日她离去，也不过是完成了那件事。
那到时候他只会为苏橙冉高兴，而不觉得遗憾。
他们都应该是自由的，不必束缚在任何人身侧。
崔观止和苏橙冉可为知己，不做怨偶。
游春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有许多话想说，可看着崔观止认真坦然的模样，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有那么一瞬间，游春能在崔观止明亮的双眸中看见东家的影子，他们都活的太过清醒，而爱本身就是一场智的沉沦。
不先沉沦，谈何爱恨？
她和冯秋想错了，崔观止哪里是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他只是不想用爱去束缚苏橙冉。
而同样的，苏橙冉也没有用爱来捆绑这个好不容易挣脱出浩浩囚牢的自由灵魂。
冯秋眉头紧锁，刚想开口，游春打断了她：“我们知道了，崔公子不是还要去买菜？时辰不早了，快去吧。”
崔观止知道游春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没有再多言，莞尔一笑，起身离开了。
冯秋目送他的身影彻底不见，才急道：“你怎么不让我多说两句？”
游春微微摇头：“阿秋，你说再多都没有意义了，我们改变不了他……”
她看向苏橙冉所居的屋子，叹道：“就像我们也不可能改变东家。”
他们的意志比任何人都坚定，又如何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被改变？
“东家聪慧善谋，崔观止对她如何，她心里自然清楚。”
“她既然没有这个打算要改变崔观止，我们何必横插一脚？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东家那胎，你别忘了我们为何要来。”
冯秋听，她说的在理，可心里还是有些芥蒂：“话虽如此，可我还是觉得崔观止是在嘴硬。”
“刚刚我问他那个问题时，他思索了半天，说话的时候还不敢看我们，说不定就是心里有鬼，在骗自己呢！”
游春明白冯秋的意思，她也觉得很奇怪。
崔观止的话不假，她也能感觉到他与东家之间的确没有极深厚的感情，可她们问这些问题时，他的眼睛里偶尔会弥漫着汹涌的爱意。
可能就连崔观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行！”冯秋站起来，毅然道，“我还是得试试，一个人的话语会骗人，但他的行为不会。”
游春眉头微微一皱：“你要做什么？”
冯秋凑近她耳旁：“等东家生产那日，我们做个局如何，就骗他说东家难产，没能保住性命，你看看他什么反应，我就不信他真的这么淡定！”
游春看着她期待的双眸，点点头：“好，那就试试。”
无论结果如何，总能让她们看清崔观止，也能让崔观止看清他自己。
……
“何大夫，我最近心悸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崔观止买完菜后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到了自己常去的医馆。
刚刚冯秋问他那些话时，他说的虽然是心里话，可不知为何心中那股酸楚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不是真出了什么问题。
何大夫老样子为他望闻问切了一番，而后也还是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崔公子，你着实无碍啊，也许是老朽医术不够精湛，确实没看出你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而且崔观止的身体比普通人还要健壮不少，怎么看都是要长命百岁的样子。
要不是他每次看完都会给诊金，何大夫都怀疑他是不是来消遣自己的。
“好的，多谢何大夫了。”崔观止照例付钱走人。
这家医馆是庆州最好的一家，如果何大夫都看不出问题，那更别提其他人了。
既然身体没出现问题，崔观止不免心中多了一个猜测。
他望着远处已经高高挂起的烈阳，轻轻捂着自己的心口，低声喃喃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
“你，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