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吗?”李典神色略微有些急切,他向着斥候问道。
出外侦察的斥候应声作答:“将军,但见烟尘大起,当是秦军将至。”
“好。”李典略微松了一口气,神色跟着放松了些。
依着李典和李三约定的计划,李典会在张燕的必经之路上进行伏击,同时李三会在张燕所部遇袭的时候发难。
里应外合下,击破张燕所部自是不难。
而张燕所部若是被击破,济北、东平二郡就可以稍稍安定,李典可以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安排守御的事宜,以确保下一次秦军进犯济北和东平的时候,不至于这般轻易的让秦军深入兖州境内百里。
此中李典有一个贪心的念头,那就是这一场伏击临身格杀张燕,如此一来,秦军必不敢再窥伺济北、东平,不至于这般放肆的深入兖州。
不过李典深知临阵斩将的难度,估摸着要想临阵杀了张燕,恐是只有十之一二的机会,除非是上天襄助,否则几率渺渺。
抛却这个不太现实的念头,李典专注于当下的战场,他将大军埋伏于道路两旁的密林中,旗帜收起,金鼓禁声,就等着张燕所部踏上密林中间这条数丈宽的道路上。
举目北望,但见烟尘忽起,李典藏匿在密林中,眯着眼睛瞧着这一幕,眼神炯炯发亮。
接下来就是张燕所部行至此处,然后精锐士卒突起,从中截断张燕所部,将张燕的人马分作两截,接着大军伏起,包抄攻杀张燕所部。
李典做着最后的战前谋画,他自认计划应该没有什么阙漏的地方,只要张燕所部踏临此地,一场胜利就可以到手了。
风尘滚滚,席卷而来,随着张燕所部临近,李典瞧得真切,赶赴此地的秦军人马只有五百余骑,不足数千人的名额。
然而李典却是没有因此而惊讶,盖因他一双鹰目,窥见这支五百人的骑队中,居中一人金盔银甲,顾盼自雄,眉宇相貌有似一人-——李三给他提供的张燕相貌。
‘是张燕。’李典神色微微激动了起来,当是张燕,不然秦军中何人敢戴着金盔,穿着银甲,唯有张燕这位主帅才有这等的威风。
只是为何秦军人数没有数千人,只此五百人呢?
‘前军!’李典脑中浮起了一个念头,他推测张燕这是亲自作为前军探路了。
倒是有几分谨慎,以及和士卒同甘共苦的劲头,李典默默心下夸赞了一句张燕,毕竟亲自探路的主将可是少见。
就在李典盘算着是否就此起身,攻杀张燕所在的这支前军,或是等张燕行过,截击后方张燕所部大众的时候。
骑队中的张燕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搭弓引箭,向着密林中射去了一箭,随即一声惨叫以及倒地的声音响起。
‘被发现了。’李典眉宇微微蹙起,他根据局势做出了应对:“出击,出击。”
“鼓手,给我擂鼓。”李典大声喝令,既然伏军被发现了,就没有必要再藏身下去了,是时候出击攻伐了。
况且这支秦军骑卒中有张燕,先拿下张燕及这支骑队,然后向北迎战张燕所部的后队,也足以讨破张燕所部。
此中最为关键的就是拿下张燕,有了张燕在手,张燕所部的后退当不攻自破,一场大胜就可唾手可得。
是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与我上,拿下戴着金盔的人,不必计较生死。”李典指着张燕所在喝令道。
说来这‘张燕’所领前部五百人马,确乎是张燕所部的精锐,见到伏起不慌不忙,向着来时的道路冲杀了过去,意图和后军汇合。
李典见状,他自是不会放走张燕,他抽出腰间环首刀,指斥左右,让麾下步卒赶上,将张燕围在中间。
一时间,一方想走,一方想围,秦军和曹军四杀做了一团。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典头上冒起了细汗,这并非是他疲惫了,而是他担心太长时间拿不下张燕的前军,到时候张燕的后军赶到,局势就不妙了。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李典还没拿下张燕前部五百人的时候,远处风尘滚滚,却是有一队人马驰骋而来。
“李孟,领一部人马,去阻截秦军后队。”李典发出命令,他让族弟李孟前去阻截秦军的后队,以便他有足够的时间拿下‘张燕’。
“诺。”李孟领命而去,带着一部的人马向前做出了守御的姿态,等着秦军后队撞来。
以千余步卒当数千骑,李典却是没有太大的担忧,盖因他有一内应——李三,等到张燕后队人马和李孟所部交手,想来李三就会趁机发难,如此内外夹攻,秦军后队必破。
而这厢,李典可以慢条斯理的解决掉被他围在阵中的‘张燕’,从推算中看来李典确乎不必太着急,但李典还是打算尽快拿下张燕,早点结束这场战局。
在没有见到胜利果实落入手中的时候,李典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毕竟只要战局一刻没结束,那就说明还有可能出现意外。
不多时,张燕所部后队赶到后,似乎是因为记挂被围在曹军阵中的张燕,竟是不管不顾的向着李孟所部的守御方阵冲来。
“稳住。”李孟身在阵中,他举手高喊道。
同时李孟嗤笑起了当面秦军指挥者的不智,竟是用骑卒去冲击立好方阵的步军,他只需顶住秦军骑卒的冲击,将秦军骑卒陷于阵中,接下来就是一面倒的屠杀了。
然而当秦军骑卒临近百八十步的时候,第一排的秦军骑卒加起速度,向着两边转去,露出第二排的骑卒。
‘那是什么?’李孟尽量眯起眼睛,以便瞧清秦军当前袒露在他眼中的骑卒装扮,只见先前第二排、如今第一排的秦军骑卒,从马头到马身、下至马腿,尽数为闪着寒光的甲胄遮盖。
铁马?李孟思虑片刻,他给出了一个推测,即是秦军骑卒中有铁马的存在,莫名的,他咽了口口水。
“稳住。”李孟大声呼喝,以求稳住在秦军铁马前露出怯懦姿态的部下,毕竟任凭谁见到一队铁马冲来,少有不生出惧意的,尤其是以往没有见到过这类铁马的曹军。
可李孟虽是大声喝令部下稳住,但他面色上的凝重,以及语气中的底气不足,微微透露出了他心中的怯怕。
李孟也有些慌乱了,在秦军铁马不断临近的压迫下,如果只是单纯的、无有甲胄装备骑卒,他自信可以挡下,然而这等装备有甲胄的马匹,究竟冲击力如何,李孟心中没有个底。
“嘭。”
随着秦军铁马的临近,终是和李孟方阵的前队撞在了一起,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有若雷霆一般响在战场上。
身在阵中的李孟,见着秦军铁马有如热刀切开猪油一般,将他所立军阵丝滑的切开,分作两团。
而后秦军骑卒左冲右突,他的部下方寸大乱,根本顾不上据守,只纷纷向着后方逃窜,冲击起了正在围困‘张燕’的曹军兵马。
“与我上前,不准退。”李孟见状,他的眸中闪过一抹疯狂,他不管不顾的挥刀砍杀起了逃窜的士卒,可士卒已经在秦军的铁马冲击下丧失了斗志,就算面对李孟的刀刃降下,也还是只顾着逃窜。
格杀几名逃窜的士卒后,见到局势无法挽回的李孟,神色中露出一抹苦涩,他不愿跟着败军一起溃散,而是坚守李典交予他的任务——阻截秦军后队人马。
招呼左右还陪在他身边的亲卫,而后李孟长刀一指,指向正在肆意践踏战场的秦军骑卒,接着十余人逆着潮流走势向前,对着秦军骑卒攻杀而去。
秦军骑卒高居马上,察觉到了李孟这一队行为迥异于其他曹军的人马,一名秦军骑卒什长举拳,召集了二十余骑,接着长枪一指,向着李孟冲杀而去。
毫无意外,尽管李孟及其亲卫武艺高超,但秦军骑卒居高临下,长枪直趋,任凭李孟武艺再高,也是无能为力,只落得被长枪捅了个透心凉。
而这个时候,前去阻截秦军后队人马的李孟所部的溃败,落入了李典的眼中,为李典所察觉到。
怎生败了,败的这么快,李典不敢置信,一来李孟算是一个合格的千人督,就算以步当骑,但在摆好阵型的情况下,不至于败的这么快。
其次李三呢,说好的中心开花,如何没有在秦军中闹将起来,使得秦军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的攻破了李孟的军阵。
骗局?李典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推测,他怀疑李三为张燕所遣,行出苦肉计来诓骗他,使他落入了秦军的圈套中。
走,李典下了决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就容易被围在阵中的‘张燕’,和赶赴前来的张燕后队来一个中心开花,内外夹击了。
只是李典麾下多是步卒,想走却是难以走脱,在张燕所部骑卒的追亡逐北下,李典最终仅带着百余骑进入了寿张城内,至于他的麾下人马,落得个四散而逃,多为秦军俘虏的下场。
当战场被打扫干净,一应缴获和俘虏分置妥当。
头戴金盔,身披银甲的张小五来到张燕身前,拱手向张燕通报道:“渠帅,这一次我军摘得贼头三百余,擒获曹军千人,至于盔甲、兵械等物,不计其数也。”
一边说着,张小五一边脱下金盔和银甲,递到张燕亲卫的手上,今日他用着张燕的金盔银甲用于诱敌,确乎成功将李典的伏军诱起,赢下了今日的战局,算来他的功劳不小。
“今日之事,小五你功劳不小,军中主簿,给小五记上一笔。”张燕招呼了一句。
主簿应声作答:“是。”
“多谢渠帅。”张小五乐呵呵的谢了一声,而后他向张燕问道:“将军,这些斩获的东西我们可以留下用,可擒获的曹军怎么处置呢,接下来我们还要袭扰地方,总不能带着这千余曹军一起行动。”
“说说你的想法?”张燕反问了一句。
“渠帅。”张小五正色答道:“我方才寻了几名俘虏盘问了,这些人的家小多在许都周近,而后我问他们愿不愿意归降,这些人虽是面露难色,但为保性命还是点头应声。”
“足可见这些曹军俘虏,多半是不愿意归降留下,不能为我军所用,是不是……”张小五伸出手掌,有如刀锋一般挥下。
“杀了?”张燕蹙起双眉,他看向张小五。
“不不不……”张小五摇了摇头:“大王仁德,我想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恐有损大王的名声。”
“所以我想这些曹军俘虏即是不能留用,干脆放了他们,但这些人放走后恐是会为李典所聚,再与我们为敌,因此最好让他们身残起来,无法再与我们为敌。”
“渠帅以为如何?”
张燕沉默了片许,而后他摇了摇头道:“将他们弄残,倒不如杀了他们来的痛快,即是要放了他们,那就干脆的放了,不必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渠帅。”张小五讶异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就这样直接放走他们。”
“嗯。”张燕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后他不待张小五答话,御马来到被秦军骑卒环围在中间的曹军俘虏处。
“尔等听着。”
张燕一声高喊,引来一众蹲下身子、埋着头颅的曹军俘虏的注意,曹军俘虏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望向了张燕。
“本将军此去,无暇带上尔等,且尔等不过两条腿,也跟不上本将军所统骑队的速度……”
随着张燕这句话脱口,曹军俘虏中传出一阵骚动,俘虏们担心张燕这是以他们为负担,要加害他们。
“噤声!”张小五一声厉喝,使得骚动的曹军俘虏安静了下来,得让张燕继续宣言。
张燕面色静然,他朗声道:“所故,本将军决意放尔等离去,尔等回去后好好过活,若是再犯到本将军手中,决不轻饶。”
“来人,给他们两日的粮食,让他们散去。”
张燕发出的话,落入曹军俘虏中,让曹军俘虏不敢置信,直到粮食发到他们手中,秦军骑卒让开一条通道,他们踏出秦军骑卒的包围,且不见秦军骑卒追赶,这才相信了张燕的话。
秦军何其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