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津渡。
大河之上的秦军楼船中,娄发一声令下,炮石翻飞,向着南岸激射而去,一声声动若雷霆的霹雳声也适时响起。
比起曹军粗制滥造、不得其要的霹雳车,秦军的霹雳车在射程和准头方面是更胜一筹,不消多时,南岸滩头的曹军霹雳车,尽数毁在了炮石之下。
秦军楼船趁胜压近,一边靠近南岸,一边炮石继续激射,使得曹军不得在滩头据守,只能向后撤去。
当抵近南岸滩头,楼船上架出跳板,秦军锐士踏着跳板登上了南岸滩头,并迅速的按着次序组成阵型。
不止是步卒,张任所部精骑,从楼船上飞驰而下,甫一上岸,骑卒们就握紧手中长矛,等着张任发出冲锋的号角。
作为守御的一方,曹洪自是不能放任秦军在自家眼皮子底下渡河,他督促着士卒上前,对正在登岸的秦军施行半渡而击。
缘奈何,秦军楼船上炮石不断,上前的曹军多为炮石所伤,运气不好的送命当场,这般惨烈下,曹军士卒畏缩不前,不敢向前冲杀。
就算曹洪拿出督战队,格杀一二退后的士卒,用以逼迫人马上前,缘奈何,上前的士卒进一退二,步伐极慢,使得曹洪只能眼睁睁的见着秦军登岸。
不多时,秦军步卒登岸者有千余人,骑卒登岸者有百骑左右,登岸后,秦军步卒摆开圆阵,骑卒居于圆阵之外,为接下来渡河的秦军做起了掩护。
秦军楼船引去,向北岸而行,去接下一批渡河的士卒,霹雳车的炮石自然是停歇了下来,滩头一时间安静了起来。
曹洪见状心喜,即是秦军楼船远去,没有了炮石的阻碍,曹军士卒就可放心上前了,不至于如方才一般畏缩不前。
“与我上前。”曹洪指挥着士卒整齐成列,向着滩头的秦军发起了攻伐,他要趁着秦军没有霹雳车做护卫的时候,将秦军推到河里去。
曹洪头上青筋挑起,他憋着一口气,虽是说在器械上他输给了秦军一筹,但在堂堂正正的对敌中,他自信不会输给秦军。
如今秦军不过步卒千人,骑百匹,而他手下有两千多人,两百余骑,这是以二对一的局面,优胜面很大。
曹洪身处中军,挥动手中令旗,前阵曹军步履相协,举着长矛向秦军的半圆阵踏步而去,没了头顶上炮石的威胁,曹军士卒的胆气升上了几分。
对面,娄发身处阵中,望着不断临近的曹军,他轻轻的挥了挥手,前队的秦军士卒,霎时间闻令而行,将长矛向外,静候着曹军抵至。
于此同时,娄发招来他的亲卫十余人,让亲卫上前,杂于长矛手的中间,他的亲卫和他一样,善于射弈,临阵之时,却是有奇效。
随着日头移动,曹军前阵和秦军交上了兵锋,两边都是长矛攒动,你来我往的堆挤在了一起。
曹军兵众,秦军兵锐,一时间两边却是分不出胜负。
然而就在此时,娄发预先埋在前阵中的亲卫起了作用,只见这十余名亲卫,熟练至极的搭弓引箭,瞬息发矢,向着曹军前阵射去。
这些箭矢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向着曹军前阵中的什长、伍长飞去,顷刻间,曹军前阵勇猛向前的什长和伍长倒下一片。
而随着身侧什长和伍长的倒地,曹军前阵士卒顿时有些慌乱了起来,什长和伍长既是他们一线的长官,也是士卒中勇烈的一批人物。
什长和伍长的倒地,意味着曹军士卒失去了临阵的指挥者,也意味着曹军前阵失去了一批悍战的士卒。
很快,风向变了。
秦军士卒向前,曹军士卒后撤,北风压倒了南风。
“不准退。”曹洪见状,他连忙厉声呵斥了起来,同时指挥督战队上前,意欲压着前阵士卒冲杀。
可两军交战,关键在于一个气字,如今曹军气短,秦军气长,气长者压倒了气短者,大势一旦形成,却是难以反转。
所故,尽管曹洪派出了亲卫作为督战队,曹军后撤的趋势还是没有得到挽回,曹军士卒不断向后退去。
身在中军的娄发,他窥见了这一趋势,他放弃了在中军指挥,而是来到了前阵,指挥全军压上。
比起自家的亲卫士卒,娄发的射弈更甚一筹,他能于瞬息之间引发数矢,且每一矢必中一人。
很快,曹军前阵在娄发的专注打击下,出现了一个豁口,秦军士卒顺势上前,将曹军前阵截为两段。
前阵即败,自是影响到了曹洪所在的中军,败卒们向着中军倒去,尽管曹洪所遣在前的督战队奋力督战,然而兵败如山倒,败象已成,无力回天。
在下一刻,好似洪水冲破闸门一般,曹军中军也跟着溃散了起来,整个曹军军阵,已经是不成模样。
“将军,撤吧。”曹洪亲卫出言建议道。
曹洪咬着牙没有应声,他不甘心就这样撤离,也是他身负守御延津的重担,如何能临战而退,放任秦军夺取延津。
可败局已定,却是无法挽回,片刻后,曹洪终是点了点头,在亲卫的护卫下遁去,以免为秦军拿下斩将之功。
秦军大破曹洪所部,也不追赶,只是追逐数里,就向后返回,接应后续渡河的人马,以及在延津搭起营垒。
那边曹洪败退而去,见秦军没有继续追赶,他立足原地,开始收拢败卒,略得千余人马,汇聚在自己身边。
不消多时,曹洪收到了来自李典的消息-——李典正引着本部兵马赶来的路上,在得到这一消息后,曹洪没有继续向后败退,他驻足于此,简单的搭起了一个营垒,等着李典的到来。
待李典赶赴此处,他没有和曹洪过多客套什么,而是派遣斥候侦查起了延津秦军的情况。
斥候很快带回了消息,秦军已经在延津立起了营寨,兵马方面,达到了数千之众,凛凛不可进犯。
曹洪和李典商议后,决定先行立寨,和秦军相持,并同时向曹仁处发去通告,经由曹仁做出决定。
当入夜后,曹军使者将消息带到曹仁处,曹仁顿时神色惊变了起来:“果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
一念心起,曹仁连忙派人去查探于白马津滩头立寨的秦军情况,斥候很快返回了过来,声称白马津滩头的秦军营寨,已然是空无一人,当是夜间偷渡而去。
“唉。”曹仁抚掌惋惜了起来,他在白马津和秦军相斗一日,无奈何攻不破秦军军阵,只得在此相持。
入夜后他见到秦军在滩头立起的简陋营垒,只有点点星火,还想着秦军好生节约,却是没想到秦军这般奸猾,趁着夜黑之际遁走而去。
思来也是,比起有曹军大众的白马津,曹军兵力较少的延津是更好的一处渡口所在。
“乐将军,来日你在此盯着,我领兵去延津助阵。”曹仁向着乐进言道。
乐进朗声应道:“将军自便,此地自有我来看着。”
……
高唐津。
袁谭收到来自斥候上递的消息,秦军斥候出现在了高唐津对岸,不仅是高唐津对岸,更有秦军斥候渡河侦查。
这一点不消斥候上报,毕竟袁谭在高唐城头的时候,就瞧见了秦军斥候的身影,秦军斥候仗着坐下良马,肆无忌惮的四处摸排。
袁谭当时怒从心起,派遣了骑卒前去驱赶,然而秦军斥候见状,没有第一时间去进行逃遁,而是等到袁军骑卒临近的时候,甩出强弩,射杀了几人后才施施然离去。
‘无能、废物。’
袁谭给出了对麾下骑卒的评语,但他也知道,非是骑卒的过错,实是秦军斥候骁锐,又有精良器械作为助力。
“郭卿,秦军如此骄悍,以卿之见,高唐津当如何守御为是。”袁谭忧心忡忡的向着郭图问计道。
“公子,臣想,惟有于岸滩立阵,方可阻截秦军渡河。”郭图给出了他的建议,直接在滩头立阵,长矛怼着大河,让秦军连河岸都摸不到,如此秦军就算再是骁勇,也无渡河的机会。
袁谭思索了一会,他点了点头道:“我军多是临时征调的郡国兵,精锐不如秦军,也唯有这般才能据守高唐津,不给秦军渡河的机会了。”
“只有一点,如今夏收还未到,我军又征调了地方的郡国兵,粮草方面却有不足也,卿意当如何解决。”袁谭向着郭图再问了一句。
“可发书许都,向曹丞相借粮。”郭图浅笑一声道:“我等为曹丞相守御高唐津,不使秦军有渡河之机,曹丞相固当付出点代价才是。”
“这是自然。”袁谭轻哼了一声:“总不能替曹丞相白白做事。”
这句话,袁谭说的多少有些底气不足,毕竟他守御高唐津,究其根本,是为了自家的性命,而非是为了曹操。
翌日。
袁谭在收到对岸秦军收拢船只,有渡河的迹象后,他连忙督促士卒出城,在大河南岸的滩头结阵据守。
弓箭手居前,长矛手在后,若是秦军船只接近,先行用弓箭进行阻击,然后弓箭手退却,长矛手上前,矛尖抵向河水,不给秦军船只靠近南岸的机会。
万无一失,万无一失,袁谭瞧着自家的布置,他自认没有任何的漏洞,而秦军也将没有任何的机会渡河。
然而让袁谭意外的是,北岸的秦军并没有因为他的布置,而做出放弃渡河的举动来,反倒是有条不紊的准备渡河。
但见秦军士卒,一个个顶盔掼甲的登上舟船,于舟船上手持盾牌,半蹲而下,接着船桨摇动,舟船向着南岸行来,一点点的接近南岸。
“好胆。”袁谭赞了一声,而后他豪情万丈的说道:“可惜,秦军虽是胆气非常,然不能明见战局,我军守御既严,秦军还敢渡河,这是有取死之道也。”
“往岁袁氏屡败于秦军,今日会当赢上一局,若先君九泉之下得知,亦当瞑目于地下也。”
袁谭感喟了一声,在他看来,秦军虎头虎脑的行为,是将一场大胜送到他的手上,何其不智也。
当秦军舟船临近南岸百步,袁谭重重的挥了挥手,只见临河而立的弓箭手们,纷纷听令,搭弓引矢,向着秦军舟船发去。
箭羽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落在了秦军舟船中,间或有秦军发出凄厉的惨叫。
然而更多的箭矢,为秦军斜向举起的盾牌所挡下,秦军的舟船,保持着始终向前推进的速度。
“再发。”袁谭再度挥动手中的令旗,箭羽跟着他的令旗一起飞出,再一次落在了秦军的舟船上。
秦军舟船只微一停滞,然后继续向着南岸驶来。
“再发,再发。”袁谭见状,神色闪过一抹慌乱,但他自认优势在他这一方,所故还是保持着镇定之色。
“弓箭手后撤,长矛手上前。”
在秦军舟船接近河岸四十余步的时候,袁谭发令,让弓箭手往后退下,长矛手向前抵住,不给秦军舟船靠近滩头的机会。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随着秦军舟船不断接近滩头,袁谭呼吸好似止息了一般,他屏气凝神的盯着秦军的舟师,打算见到秦军士卒为他麾下长矛手贯穿身体,败退而去的惨况。
二步,也即是两三米的距离,秦军从半蹲而下,举盾守御的姿态站起。
庞德作为大将,他大喝一声,而后踏在船头的位置,直面袁军长矛手伸来的长矛。
十余支矛尖在庞德眼中闪动着寒光,但庞德不退不惧,他伸出双手一抓,将刺向他的长矛抓在了手中。
袁军长矛手见状,连忙向后扯动长矛,打算从庞德手中夺回长矛,庞德顺势借着这股向前的力道,一个跳跃,踏上了南岸的滩头。
而后庞德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他抽出腰间的环首刀,用着短刃对着周围的袁军长矛手发起了攻伐。
袁军长矛手无有短兵,在面对手持短刃的庞德时,一时间陷入了被动,或是念着向后奔逃,或是打算抽动长矛向后,变长为短和庞德对仗。
但在庞德的欺身攻击下,袁军长矛手却是不得还击,霎时间袁军前阵大乱,秦军舟船上的秦军士卒趁机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