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朱表情不悦,隐隐有想要耍赖的趋势。
朱标立时调转话锋笑着说道:“爹,您带兵征讨倭国之时,雄英便已经学会走路了,这个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
“与其同徐叔他们征讨安南,锦上添花。倒不如留在宫里,教导雄英。”
“三岁的娃娃有什么好教导的!”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一想到雄英那小小个人儿的可爱模样,老朱眼角喜悦也是藏都藏不住。
“不过标儿!”
待走出两步后,老朱表情严肃,看向朱标一字一顿道:“雄英都已学会走路了,常家丫头和詹家丫头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詹家丫头进宫时,恰好老三娶谢家丫头。”
“如今谢家的大丫头都已有身孕,詹家丫头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爹,儿子近来繁忙......”
“别跟咱扯有的没的!”不等朱标开口,老朱语气严肃,沉声斥道:“开枝散叶也是当皇帝的头等大事。”
“今明两年,咱还要抱个孙子。”
“如此也好给雄英找个玩伴!”
面对老朱的催生,朱标耷拉着脑袋,也不敢有半点反驳。
晚膳还早,朱标便也没有同老朱返回坤宁宫用膳,反而径直朝谨身殿走去,准备处理琐碎政事。
可等朱标还未走到谨身殿,远远便看见朱樉、朱棡、朱棣三人等在谨身殿门口。
而李景隆、徐允恭几名勋贵子弟也都齐齐站在朱樉三人身后。
“你们几个一起进宫,可是有什么盘算?”
朱标说着缓步朝殿内走去。
待朱标落座后,几人相互对视,数秒过后还是朱樉、李景隆二人上前一步。
“陛下,我等听闻朝廷欲要对西南用兵,那我们几个......”
“暂时不需你们随军出征!”
见朱标否认的如此迅速,朱樉、李景隆二人措手不及之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反而是朱棣很是不甘心,忙大步走到朱标的桌案前,急切说道。
“大哥先前不是说过为防止我朝军武出现顿层,要多给我们这些人机会,好让我们接替现如今的将帅,扛起大明军武的大旗吗?”
“怎的如今有此大战,大哥却要弃我们不用!”
“更何况高丽战场、灭倭之战我们几个也都是参与了的。此次到了西南战场,定然不会给大哥丢人!”
待朱棣说完,朱标很明显看出朱樉、李景隆几人眼中期待难以压制,此刻紧紧注视着自己,似是心存侥幸一般,无比渴望能够随军征讨西南。
说句心里话,朱标也想亲征,也想随军前往西南,看看这个时代其他诸国究竟是何种风貌。
所以朱棣、徐允恭几人心中期待,朱标自然也是感同身受。
只不过!
不准他们随军出征,自然也是有其他的安排。
“秦王、晋王、燕王!”
“你们受封王爵有多少时日了?”
朱标突然调转话锋,冷不丁的问出这么一句话,让原本急切请战的朱棣猛地一怔。
此时朱棡顺势开口道:“洪武三年父皇封我们三人还有五弟为王,再过一年便是整整十年了。”
“都快十年了!”
朱标若有所思感慨一句,随即仔细打量起眼前三人,“你们三人除了四弟,都已经成婚。二弟更有秦王世子,三弟府上的晋王妃也有身孕。”
“近十年的功夫,你们三人都待在京城,从未就藩。”
“如今可想前往各自封地,就藩戍边?”
伴随朱标声音落下,朱樉三人面面相觑,此刻更是呆愣在原地。
原本他们此次进宫便是请求能够随军出征,征讨西南。
可朱标突然提及就藩一事,这也着实让他们几人有些意想不到。
“大哥,怎的突然提及就藩一事?”
“两年前仍在高丽之时,五弟便请命改其封地为高丽。”
“到如今,他也在自己封地待了快两年之久。”
“而且这两年时间,经五弟之手无数白银、山参、战马从高丽运回朝廷。”
“你们三个身为兄长,也该是时候就藩了!”
“可.....可是.....”
朱棡顿了一下,沉吟数秒后还是出声道:“臣弟还记得先前大哥曾与父皇说过,将来肯定是要削藩的。”
“可如今,大哥为何又要让臣弟等就藩?”
要知道,先前老朱分封诸皇子,最开始的打算乃是想要从武将手中收回兵权。
而因朱标以太子身份亲征北元,诸将归心的情况下,兵权自然而然也就尽数收归于朝廷。
再加上藩王就藩必掌兵权,将已经收归朝廷的兵权再次下放给藩王。
说此举是倒行逆施也不为过。
最为主要的,老朱制定的皇子就藩地点图,本意乃是让一众皇子藩王为大明抵挡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可眼下草原被分为三个行省,草原各部归顺大明。
诸皇子就藩自然也就没有必要。
之所以朱樉等皇子从未提及就藩一事,朝中官员也无人说起,乃是众人都以为皇子就藩从此便是不了了之。
可让朱樉、李景隆等人没想到的是。
在大明不需皇子就藩收回武将兵权,更不需抵御北方部族的情况下。
朱标却仍旧要朱樉他们就藩各地。
“大哥,臣弟不是很明白。”
“如今让我等就藩为了什么?”
听到朱樉直接反问,朱标嘴角上扬,笑着说道:“让你们就藩各地,自然是让你们以藩王身份,审定各地民情,稽查不法。”
“自打刘伯温卸任御史中丞,继任的涂节因胡惟庸案连坐处死以后。”
“御史中丞一职便暂由铁铉担任。”
“而那铁铉却久不在京,亲自前往各地州府,稽查各级官员是否有渎职害民、贪赃枉法之行。”
“可话又说回来,铁铉只是孤身一人,似他这般游历全境想要肃清官制,使地方各级官员清廉自持,属实不可行。”
“所以!”
朱标看向朱樉、朱棡、朱棣三人,认真说道:“让你们三人就藩,便是要让御史台在你们封地设置下属府衙。”
“从朝中挑选监察御史前往诸王封地的各级州府,监察当地官员。”
此时朱樉三人这才听明白了。
朱标让他们就藩是假,想要在各级州府分设御史台下属衙门,派遣监察御史监督官员才是真。
可让三人有些不解的是,朱标的主要目的既然是分设御史台下属衙门,直接下令便是。
为何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先让他们就藩,然后让御史台下属衙门到他们的藩王府办公。
“大哥......”
就在朱棣发问之时。
一旁的李景隆灵光一闪,满脸惊喜看向朱标道:“陛下这是要抬高监察御史的地位,同时又限制监察御史?”
随着李景隆声音落下,在场的朱樉、朱棡、徐允恭等人皆是一脸茫然。
可朱标却是表情一喜,对李景隆的政治敏感甚至有些惊讶。
“九江说说,于藩王府邸内设监察御史办公之所,怎的就抬高了监察御史们的地位,又如何限制了这些监察御史?”
见朱标嘴角上扬,语气之中更是带着些许喜意。
李景隆愈发确定心中所想,随即看向朱樉等人清了清嗓子道。
“监察御史隶属于御史台,可官阶却无定制。”
“虽说在京的监察御史官职乃是正二品,可下放到地方的监察御史却多是正七品而已。”
“你们有所不知,这些正七品的御史虽出自御史台,又是京官。可仅论官职,到了地方上仍要被当地官员辖制。”
“说句不客气的话,县令同为七品官员,倘若担心御史监察,故意为难。”
“即便小小的县令都能将七品御史拒之门外。”
“遍观史书,御史因查到官员不法而被设法杀害的,屡见不鲜!”
“竟敢如此?”
“京官在地方被杀,那些地方官员就不怕朝廷彻查?”
朱棣对历朝下方地方的御史待遇不甚清楚,当听到京官快要查出地方官员不法之时,竟会被杀。
此刻也是满脸震怒,当即反问。
而看着好似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立时惊叹出声的朱棣不同。
此刻的李景隆却沉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说道:“历朝历代官员被杀都是大事,可地方官员若有贪赃枉法,那便不是孤身一人。”
“这些个贪官佞臣在京城、在朝中必然有所依仗。”
“多方打点之下,便也能将御史身死的消息给压下去。”
“毕竟在京城这个地方,随便揪出来一个便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更不需说死的只是区区七品官员。”
“莫说是朝廷,即便就是御史台也不会对死一个七品官员的事太放在心上。”
“除非是朝廷势力争执,某些人想借他们的死讯为由,扳倒政敌。”
虽然李景隆话中的官场甚是阴暗,就好像是被百余双大手牢牢遮蔽了天空,没有半分光亮射进来一般晦暗。
可事实却也的确如此。
七品官员在地方上或许是一地的父母官,能让百姓畏惧,有一些个话语权。
可放在京城,放在朝堂。
七品官在没有圣谕的情况下,甚至都没有参与朝会的机会。
但凡因一个七品官引来的波澜,必然也是朝中有大人物在暗中推波助澜。
东汉令董宣提“强项令”,迫使刘秀承认“天子不与布衣同。”其根本乃是世家大族妄图胁迫皇权。
唐初韩愈《论佛骨表》痛斥崇佛之弊,无非是儒生想要夺回儒教在王朝中独尊的话语权。
最出名自然还是海瑞海刚峰,区区县令却在“倒严”一事上充当中流砥柱,震荡朝野。可说到底,不过是裕王、徐阶高拱张居正之流极力倒严,这才让海瑞的事迹震动朝野。
所以虽然极度黑暗,但历来都是如此。若朝中没有内援,一个七品官所言所行甚至生死都传不到京城,更不会激起多大的浪花。
相反!
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在朝中自有靠山,想要压下区区七品官员的死讯,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九江!”
朱棣还有些难以置信,“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当真就能如此大胆,他们竟真敢擅自杀害朝廷派去的御史?”
“燕王这话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地方官员怎么可能亲自动手,他们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能算是什么难事?”
“买通当地强盗,做成强盗杀人的惨案。”
“亦或是埋伏沿路,做成遇难之景。”
“再不济便是恶人先告状,率先将御史定为大逆之罪,先行斩首。”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言至于此,李景隆轻叹口气,沉声说道:“如此一来,那些贪官污吏在地方上和御史之死撇清关系,在朝廷上祈求靠山压下消息。”
“如此一来,一个七品官员的死甚至都不会激起半分浪花,此消息甚至都传不到天子耳中!”
伴随李景隆声音落下,朱棣、朱樉几人好似打开了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此刻个个义愤填膺,心绪难平。
而就在众人情绪低落,一片沉寂之时。
李景隆却猛地提高音量,冲朱标拱手的同时,朗声赞道。
“然陛下今日所行之法,便可彻底杜绝地方官员欺凌御史之情况发生。”
“将御史台下属衙门设在藩王府邸,那下放地方的监察御史便是从藩王府出去的人。”
“如此一来,地方官员自然不敢放肆,更是不敢狗急跳墙!”
还有一句话李景隆没有明说。
那便是他方才所言御史下放地方性命没有保障,完全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可若依照朱标这个法子,这个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毕竟若论及地方上的地头蛇,无论官员在当地经营多久,势力如何盘根错节。可终究比不过一地藩王。
说的再难听一些,藩王才是地方上最大的地头蛇!
被李景隆这么一说,朱棣几人沉吟数秒也都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可就在众人皆认同李景隆所言,认为朱标所言监察御史自王府而出,定能震慑地方上的贪官污吏,抬高御史地位,保证其性命安全之时。
此刻却见朱标表情玩味,看向李景隆饶有兴致道。
“九江,你怕是还有话没说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