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那道由万世崩灭道基遗骸点燃的混沌光路,太衍道庭如同一艘燃烧殆尽的孤舟,在无岸之海的毁灭狂潮中艰难穿行。
光路微弱,却异常坚韧。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概念层面的指引,在沸腾的源始污染、肆虐的元墟寒潮、狂暴的祖力乱流中,强行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
那些疯狂扑来的混沌阴影、扭曲的恶意存在,在触及光路边缘时,竟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发出痛苦的嘶鸣,本能地退避开来。
这光路,凝聚了无数太初六道崩灭前最后的意志与祝福,为后来者点燃的……一线生机!
沈翔所化的太衍道尊巨像,此刻已缩小到仅比道庭略大,如同披甲的战神,守护在道庭前方。
他手中的混沌劫光巨剑黯淡了许多,万劫道甲上布满了被污染侵蚀的焦黑痕迹和元墟冻结的冰霜。
每一次挥剑劈开前方偶尔突破光路阻隔的漏网之鱼,都显得沉重无比。
道庭之内,景象更是惨烈。
界壁多处破损,星辉古木的枝叶枯萎了大半,主干上也布满了裂痕,全靠根须疯狂汲取着道庭祖源苦撑。
亿万修士大多盘膝而坐,面色灰败,竭力运转功法抵抗着无孔不入的毁灭气息侵蚀,同时将残存的力量注入道庭大阵。
柳梦儿、沈素晴等人嘴角带血,气息萎靡,却眼神坚定,死死维持着核心阵眼的运转。
“坚持住!光路尽头就在前方!”沈翔的声音如同洪钟,在道庭内每一个生灵的神魂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强行提振着濒临崩溃的士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在这时间与空间都彻底混乱的葬道之海中,感知早已扭曲。
终于!
前方那微弱却坚韧的指引光路,骤然变得清晰、稳定起来!
笼罩在光路之外的毁灭狂潮、沸腾乱流,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被强行排斥开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岸”的气息,穿透光路,传递而来。
那不是生机勃勃的岸,而是……一种死寂的、沉重的、仿佛万物终结沉淀于此的归墟之岸!
“到了!”沈翔精神一振,巨像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轰!
太衍道庭,连同守护在前的沈翔巨像,如同冲破了一层粘稠的、充满阻力的薄膜,骤然脱离了那沸腾毁灭的无岸之海!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让所有人的心沉入谷底。
这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广阔与死寂的“岸”。
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由无数破碎的、被彻底污染侵蚀的“世界残骸”堆积而成的“滩涂”。
这些残骸,有星辰的碎片,有大陆的板块,有破碎的道则晶壁,甚至还有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物骨骸……它们都失去了所有光泽与道韵,呈现出一种被榨干、被彻底“归寂”后的灰败与死黑,浸泡在一种粘稠、暗沉、散发着腐朽与终结气息的“混沌淤泥”之中。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如同凝固的绝望。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偶尔划过的、拖着长长污染尾迹的破碎道则流星,无声地坠入远方的淤泥海。
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死寂。
那无处不在的终结意志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如同无形的枷锁,压制着一切试图“存在”的波动。
最令人心悸的,是视野所及之处,那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尸骸”。
并非生物的尸体,而是……“道”的尸骸!
有残缺的巨大石碑,比之前指引他们的道标更加破败,上面残留的道纹彻底黯淡,如同墓碑般插在淤泥中。
有断裂的、如同擎天巨柱般的道基支柱,表面布满被侵蚀的孔洞。
有破碎的、如同星辰般巨大的道印核心,失去了所有光芒,如同冰冷的铁球沉在淤泥里。
甚至还有许多形态模糊、仿佛由纯粹规则构成的巨大虚影,凝固在挣扎或跪拜的姿态中,早已失去了所有活性,只剩下空壳……
它们,都是曾经辉煌一时、演化出自身六道轮回的“太初道种”所化的“道庭”或“道祖”的最终遗骸!
是万古以来,无数闯入无岸之海,最终力竭、道崩,沉沦于此的创道者!
这里,是真正的“诸天之墓”!是万道归寂的最终沉淀之地!
“归墟之岸……”柳梦儿看着这无边无际的死寂坟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远比沸腾的毁灭之海更加令人绝望。这死寂的沉重,仿佛能直接磨灭生灵的意志。
太衍道庭缓缓降落在一片相对“干燥”的巨大世界残骸上,界壁的光芒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微弱的混沌道韵流转,艰难地抵抗着周围腐朽淤泥的侵蚀。
星辉古木垂下枯萎的枝条,气息奄奄。
亿万修士大多瘫倒在地,连维持坐姿都困难,贪婪地呼吸着道庭内仅存的、相对纯净的祖源气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
沈翔的巨像消散,露出他伤痕累累的本体。
他脸色苍白,嘴角带着金色的道血,万劫道体上的伤痕在缓慢蠕动修复,但速度远不如前。
他落在那巨大的世界残骸上,脚下是冰冷死寂的岩石。
暂时安全了。
那指引光路在将他们送到此岸后,便彻底消散。沸腾的无岸之海被一层无形的“岸壁”阻隔在外,虽然能感受到那毁灭的波动,却无法侵入这片死寂的归墟之地。
然而,这安全,却带着令人窒息的代价。
沈翔环顾四周,苍天之瞳扫过这片无边无际的道之坟场。死寂,绝对的死寂。
除了他们自身微弱的气息,感知不到任何“活”的东西。连那些淤泥中偶尔冒出的气泡,都带着腐朽的死亡气息。
“爹,这里……”沈素晴来到沈翔身边,看着这绝望的景象,眼中充满了迷茫。
“这里,是无数前辈用生命为我们争取到的喘息之地。”沈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绝望的力量,“也是……我们寻找最终答案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