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生桥附近。
一处茶楼的二楼，李浩双手架着望远镜看，就看到那姚长根的车辆缓缓驶来。
他收起了望远镜，端起茶杯喝茶，忽而吐了口茶叶，然后将剩下的茶底泼了出去。
楼下，一个打扮成力工的弟兄看到这一幕，立刻飞奔跑开。
“组长，来了。”
吴顺佳点点头，他的脸上都是兴奋的神情。
此前孟凡宇事件，他被孟凡宇认出，险些出事，随后便奉命蛰伏起来，这可把他憋坏了。
接到李浩的通知，说处座命令有行动，可把他高兴坏了。
……
轰隆一声巨响。
司机下意识的踩了刹车。
“俊哥，前面虎生桥炸了。”司机惊魂未定说道。
“徐泾，还能走吗？”伍俊下意识问道。
然后不等徐泾回答，他就直接下令，掉头，换路。
“走哪里？”徐泾急切问道。
“哪条路最近？”伍俊问道。
“前面右拐，走毕德生路。”徐泾说道。
“走！”伍俊喊道。
“明白。”徐泾一边开车，一边紧张的瞥了一眼后视镜，“俊哥，没有人追来，看样子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伍俊没有说话，他不确定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按理说，如果是冲着他们来的，那应该等他们的车子到了桥上再动手。
不过，此时此刻，不管对方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都要格外警惕。
……
七八分钟后。
“俊哥，前面有路障。”徐泾惊呼出声。
伍俊定睛看，就看到有穿着巡捕制服的人挥舞着铜头棒，在那里拦路，他注意到，和寻常巡捕不同，这些巡捕的胳膊上箍着红色袖章，袖章上写了个‘道’字，这是巡捕房公路处的人。
“前面怎么了？”徐泾落下车窗，问道。
“有暴徒搞破坏，前面水管爆裂，道路也中断，道路不通。”一个巡捕手里举着铁皮喇叭，喊道。
“改道。”伍俊果断说道。
“俊哥，从这个怀远巷过去，然后再开十来分钟，就到劳勃生路了。”徐泾一边开车，一边对伍俊说道。
伍俊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
“不对劲。”坐在座位上，双手紧紧地抱住公文包，此前一言不发的姚长根忽然说道。
“你也觉得不对劲？”伍俊看了姚长根一眼。
“我总觉得，这是有人故意逼得我们走这条路。”姚长根说道。
“调头。”伍俊顿时脸色一变，“出去。”
“俊哥，这巷子太窄了，根本没法调头。”徐泾急忙说道。
“那就开快点，从巷子里快点冲出去。”伍俊喊道。
“不，停车！”姚长根忽然喊道。
“不许停，开车！”伍俊从腰间拔出短枪，枪口抵在姚长根的脑门上，“姚长根，你要玩什么花样？”
“伍兄弟，我哪敢啊！”姚长根赶紧叫嚷道，“我觉着，既然他们逼着咱们走这巷子，哪怕我们冲出巷子，说不得还会有埋伏。”
“那你是什么意思？”伍俊略一琢磨，问道。
“下车。”姚长根说道，“咱们下车，走小路，只有人能过，车子过不去的小路，敌人肯定想不到的。”
“停车！”伍俊没有丝毫的犹豫，“下车。”
随着他一声令下，徐泾嘎吱一声踩了刹车，熄火，拔了钥匙，下车。
副驾驶的特工，以及后排座位包括姚长根和伍俊在内的三人也迅速下车。
……
“册那娘。”豪仔带了人，已经在前面埋伏了。
却是远远看到车子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车子里人都下来了，仓皇逃窜。
“追！”豪仔一摆手，“不留活口。”
这伙敌人非常狡猾，也非常果断，竟然果决的选择抛弃车辆，选择步行。
“快点！”豪仔急切喊道，这是一个突然的情况，若是被目标跑掉了，那可就误了大事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
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
豪仔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就看到对方其中一人中枪倒地。
……
“徐泾。”伍俊看着中枪倒地的徐泾，惊骇莫名。
然后就听得又是一声枪响。
身旁又有一个弟兄中弹倒下。
伍俊心中倒吸一口冷气，对方是神枪手，两发子弹，都是打的脑袋，枪枪毙命。
而且他看的真切，对方应该是要瞄准姚长根的，不过，幸亏他早有安排几个弟兄将姚长根护在中间，不然的话，姚长根第一枪就被打死了。
“有神枪手，小心。”伍俊喊道，他还没有来得及喊出‘找掩体’，就又听见砰的一声枪响，又一个弟兄中弹倒地了，这次是脖颈中弹，眼见得也是活不了了。
“趴着，趴着别动！”伍俊一把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姚长根拉倒在地，“是神枪手！我们只要不动，他看不到我们就行。”
“要死了，完蛋了，要死了！”姚长根惊恐的喃喃自语。
“闭嘴。”伍俊说着，脸色一变，他看到有敌人围上来了，立刻开枪阻击，“这里虽然是法租界，前面不远就是劳勃生路了，即便是法租界巡捕房的人不来，弟兄们那边也能听到枪响。”
说着，他砰的一枪，打倒了当面围过来的一个敌人。
他的心中焦急不已，现在只有他和姚长根两个人了，他也不知道能阻挡对方多久。
……
“倒是够狡猾的。”程千帆心中冷哼一声。
对方那个小头目很聪明，选择的掩体位置堪称绝妙，正好是他这边的射击死角，这说明这是一个经验非常老道的家伙，立刻判断出他开枪的位置，然后选择了这个躲避之处。
不过，程千帆并未着急。
对方很聪明，巡长弃车逃窜，这是打了在前面埋伏的豪仔一个措手不及的，不过，这也正好体现了他选择亲自出手的价值。
他连开数枪，干掉了三个七十六号特工，成功的封锁了对方逃离的路径。
“队长，那家伙枪法准的嘞，正好躲在石头后面，弟兄们冲不上去。”路小飞对豪仔说道。
“小鸡仔。”豪仔低声喊道。
“欸。”一个个子不高，身材有些瘦削的年轻人弯腰过来。
“交给你了。”豪仔说道。
小鸡仔别看瘦小枯干，但是力气很大，尤其是扔手榴弹是一绝。
“明白。”小鸡仔接过了豪仔递过来的木柄手榴弹，拧开保险帽，拉开引线，停顿了三秒钟后，直接扔了出去。
“手榴弹！”伍俊看到手榴弹扔过来了，大惊失色，他拉起姚长根起来，就要躲避手榴弹。
程千帆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砰！
一声枪响，姚长根脑袋中弹。
迅速向后拉动枪栓，向前推枪栓！
扣动扳机！
砰！
目睹剩下那个敌人脖颈中弹，程千帆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迅速捡起地上的弹壳，将莫辛纳甘步枪放进麻布袋拎着，扫了一眼地面，然后迅速撤离。
……
这边，豪仔带人冲了上来。
看到地上横着的五个人，他惊叹于处座的百步穿杨的本事。
豪仔沉声道，“每个人都至少补上一枪，快。”
说着，他弯腰捡起一具尸体手中还死死地抱住的公文包，用力的扯过来，然后看了一眼那半边麻皮脸，点了点头，顺手又在那半张脸上又补了一枪。
“撤！”
……
半小时后。
万海洋面色铁青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他的身旁是董正国。
董正国也是面色阴沉。
死的五个人里，有两个是他的手下，两个是万海洋的人。
“是姚长根？”董正国看着那脑袋被打烂的一具尸体，问道。
“是他。”万海洋说道，“还是能看到一些麻皮脸的，而且他的手掌是断掌，我看过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特工跑过来，向董正国低声说了几句话。
董正国摆摆手，让手下退下。
“怎么了？”万海洋面色不善的看了董正国一眼。
“是陷阱。”董正国说道，“我让手下人去查了他们从渣打银行回来的路线。”
董正国蹲下来，直接捡了地上的几个弹壳，摆着说道，“对方先是炸了虎生桥，逼得他们选择走毕德生路，然后毕德生路也是中途不通，迫使他们不得不转入了这怀远巷……”
“怀远巷狭窄，车子开了进来就无法调头。”万海洋沉吟说道。
“对。”董正国点了点头，“我看了下，车子在那边，应该是伍俊觉察到不对劲，选择弃车步行，不过还是没有躲开对方的埋伏。”
说着，他走到几具尸体的身边，不时地抬头东张西望。
万海洋则是继续在地上翻找。
……
“初步来看，他们不是被手枪弹打死的，应该是被步枪远距离射杀的。”董正国说着，起身眯着眼睛比划了一下，“那边，那个三楼，很可能就是那里。”
万海洋一摆手，立刻有人带队扑了过去。
在不远处还有冷眼看七十六号的人检查现场的巡捕房的人，其中一人微微点头，立刻有一名巡官带了几个人跟了上去。
然后他摸出手帕，擦拭了鼻涕，走了过来，“万队长，现场可查勘完毕了？完毕了的话，老弟我也要开始干活了。”
“干活？”万海洋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我的人在法租界遭遇伏击，全员殉国，谭巡长是不是要给万某一个交代？”
“交代？”谭麒麟揉了下鼻子，瞥了万海洋一眼，“万队长的人带着武器，没有经过政治处外联室知会，就进入了兄弟我的辖区，怎么？现在出事了反倒是要兄弟我给交代了？”
“按照双方约定，只有进入法租界抓人才需要通知你们，我们的人是来法租界办私事的。”万海洋说道。
“带了武器来办私事？”谭麒麟冷冷反问。
“东西不在？”董正国这边走到万海洋身边，低声问道。
“不在。”万海洋摇摇头。
董正国点了点头，他也是随口问问，对方把包括姚长根在内的五个人都杀了，必然是有时间搜身拿走东西的。
“当务之急是查勘此事，不必和他们多纠缠。”他对万海洋说道。
万海洋冷哼一声。
……
董正国知道万海洋拉不下脸面，便走向谭麒麟身旁，说道，“谭老弟，此间事不仅仅是对我七十六号的袭击，更是对法租界在治安的无视和挑衅，该性质极为恶劣，若有查到什么线索，还望及时知会我方。”
“这边就辛苦谭老弟了，我们就撤了。”董正国说道。
谭麒麟接过董正国递过来的烟卷，没说话，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后，一名巡捕跑来汇报。
“巡长，董正国没有离开，他去了仙桃公寓。”
“万海洋呢？”谭麒麟问道。
“没看到。”
……
董正国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怎么样？”万海洋问道。
“现场清理的很干净，这人连弹壳都带走了。”董正国说道。
“带走了弹壳？”万海洋皱眉。
“应该是挑衅。”董正国说道，“这个人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他甚至可以在杀了人之后，还可以有条不紊的清理现场离开。”
“册那娘。”万海洋气的骂了句。
“你那边查到什么了？”董正国问道。
“距离伍俊他们被杀的南面，同样在巷子里，那里发现有血迹，这说明他们有人受伤了。”万海洋说道，“甚至不排除有人被击毙。”
“有可能。”董正国点点头，“伍俊的枪法不俗。”
“相比较被打死，我反倒是希望他们有人被打伤。”董正国想了想，说道。
万海洋点了点头。
……
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
“说说吧，说说你们的看法。”李萃群面色无比的阴沉，看着两人，问道。
“有猫腻。”万海洋说道，“对方显然是一步步的将伍俊他们逼进了埋伏圈，很显然，这是有预谋的伏击。”
他对李萃群说道，“或者可以说，敌人就是冲着姚长根来的，这说明消息走漏了。”
李萃群看向‘旁听’的陈功书。
“李主任，陈某人都在这里了。”陈功书苦笑一声，说道。
李萃群点点头，他明白陈功书的意思，他这个上海区的区座此前都没有收到任何示警，被他们抓了，上海区有收到相关情报，尤其是这种无比精确，无比及时的情报的可能性，想想就知道可能性不大。
“银行那边怎么说？”李萃群看向董正国。
“派人去问了，姚长根确实是成功从渣打银行取了东西，银行的人说，是用公文包装着的。”董正国说道。
“曹组长，你怎么看？”李萃群忽而问道。
曹宇明显愣了下，他突然被拉来参加这个紧急会议，对很多情况都不甚了解，更是没想到会被李萃群突然点名提问。
“主任，我也是刚刚了解到较为浅显的内情……”曹宇说道。
“让你说你就说，想到什么说什么。”李萃群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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