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第一场,清然出了贡院没看见欢喜,就在门口的小摊贩上吃了碗牛肉面。边吃边等她。
饿了一早上,吃口热乎的好舒畅,一碗面条下肚,她端着碗把汤都喝光了,刚搁下碗,对面坐了一个人。
凌峰直直看着她,冷声说了句:“好好考试,别的事别多管……”
清然愣愣的,看着傻里傻气的,冷不丁打了个嗝。
凌峰抿嘴没说话。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说完,起身就要走。
“等等……”清然回过神来,去追他。
习武之人脚步快,不一会就带着清然走出了人群,到了一处僻静巷子里。
清然感觉他并没有发全力甩开自己,否则,她是追不上了。她刚吃撑,又急行了这么远,累得直喘气,“就这里吧……哎呀妈呀,别走了,我……走不动了。”
她靠在青砖墙上匀气。
凌风停住脚,转回身看着她。
清然确定这人对自己没有敌意才敢跟上来。气息稍稍平缓了些,她问:“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你不像是出于敌意警告,而是出于好意制止我触碰什么危险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我在查什么?还有,你叫什么?”
听到最后一句话,凌峰的耳朵动了下。他缓缓出声:“赵子锐被转移了,他所说之事没那么简单,你不要再让你的书童去打听了。万一被人盯上,没人能救得了你。”
小巷不通风,陡然停下来热气翻涌,汗滴滴往下落。清然一手叉腰一手甩着袖子扇风。
不在意道:“所以呢,你叫什么?”
凌峰一噎,淡淡吐出两个字,“凌峰。”
“峰栾楫楫田园净的峰?”她会的诗词不多,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凌风僵硬点点头,他也不知道她说的哪个,反正字音相同就是了。
“噢——,凌统领!你为什么帮我?”
他僵了僵,抿着嘴不说话。
清然瞧他笨嘴拙舌的样子,噗呲一声笑了。
“就是你救的我妹妹吧……”
此话一出,清然逼近两步凝视他。
凌峰明白她在试探他,他转开脸,最后警告,“暂租房的事牵涉很广,你别再插手。”说完转身往巷子深处走。
劲瘦纤长的身影渐渐隐在巷道间,清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慢慢往回走。
凌峰提醒她不要管赵子锐的事情,而他自己出现在这附近,就表示宁王也在关注这件事。
宁王……以后的皇帝。
清然对他的印象很淡。上一世只在一些晚宴上远远见过。满身锐气,锋芒毕露,自带威严的感觉。随后能登上帝位,或许是有些龙气在身上的。
清然没指望欢喜能问到什么有用的事情,毕竟他们两个人力量有限。想要办大事,还得依仗权势大的人。
经智音大师指点,第二日、第三日考试应对起来颇为轻松。清然脚步坚定出了贡院,门外只有个欢喜在等。
两人回去简单收拾东西,退掉住了三天的房,往城外的小院去。
日月轮转,天气渐凉,雨水多了起来,清然搬了小桌椅在屋檐下煮茶,秋风卷落枯黄的树叶,沾了雨水落尽泥地里,斑驳点点铺了一院子,有种苍凉的美感。
她在风雨中静静等待,算算日子,科举已经过去十多天,差不多到了放榜的时候。她执壶倾倒,澄明淡淡茶色汤水落进莲瓣盏中。院门外想起“笃笃”敲门声。
欢喜这几日比清然紧张多了,做什么事都支着一只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听到有人敲门,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兴奋大叫着:“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门打开,欢喜傻眼了,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清然端着茶盏往嘴边送,听见欢喜的话一顿,随口问道:“是谁来了?”
欢喜松开门,侧了侧身。门外的人探了颗头进来。
八公主……
她怎么又来了。
搁下茶盏站起身,清清朗朗行了一礼。
“八公主安康!”
萧璃站了进来,容色欣喜,“你认得我?”
清然捞起靠在墙边的一把油纸伞撑开走到院门前说,“在下虽幼时便跟着父亲去了边关,但去之前曾见过八公主,自是不敢忘了公主盛世容颜。”
詹清澄八岁就去了边关,期间只回来过几次,八岁之前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鬼话,可在被夸赞“盛世容颜”的人听来,十分受用。
萧璃作羞涩状,柔声说,“上次走到你这跟你的书童讨了碗水喝,还没来谢你,今天我们上山进香回程之时突然起了雨,便想着来你这避避雨,不知,可方便?”
京城城在寒山寺正东,而她这院子却在东南,并不十分顺路,显然她的话是托词。但,既然人已经来了,且看她要干什么吧。
“自然是方便的,只是寒舍简陋,恐怕要委屈公主了。”
清然左手撑伞,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萧璃走入伞下,与她共撑一把。
主人入内休息,伺候的人都窝在门口原地休息。
欢喜跑去厨房端了新茶来,可是屋中用具简陋,茶具更是只有他们自用的一套。欢喜把刚才清然用的一套茶具拿下去洗净,再用热水烫过才重新斟满茶端了出去。
清然引客人在厅堂落座。
公主毫不避讳直直盯着他看。末了笑着说道,“谁能想到,那晚无意之中敲开的门,竟然是詹公子。”
清然笑不达眼底,“能遇见公主,是在下的荣幸。”
她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的澜袍,松松夸夸套在身上,有种前朝士人不羁之感,很是惑人。
可怜萧璃一颗少女心扑通扑通乱了节奏,“上次来借水,我见你一人一灯在夜空下欣赏繁星,那时候就觉得公子非常人,便让随行的护卫查了你的身份。没想到,你竟就是前段时间才回京的詹大公子。”
她欲言又止,“令妹的事,很遗憾,公子要节哀呀!”
事情过去这么久,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庆幸。如果说哥哥的死是必然,那么她能改变上一世的命运走到现在已是幸事,但不能表现出丝毫。
她叹息一声,委顿下来,“出了事之后,妹妹就心绪不对,整日关在屋里不出门,后来她说要散散心,我们带她到城外的沁莲池散心,趁我们不注意,她……”
这些话都是跟府里对好了的,府里亲近的一些下人都远远的发卖了,不会再有机会回京。
所以,除非有人强硬要验明正身,否则,不会有人知道清然的真实身份。
萧璃听她自诉,惊诧得轻捂住嘴。
“天哪,这么说,詹小姐不是不甚落水,是……”
清然惨然点点头。这哀愁的模样惹人心疼得紧。
萧璃一手搭在桌沿,微微倾身,声音柔得跟棉花似的,“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欢喜垂手站在旁边,听他们对话,再看小姐的神情,心中大叹:小姐在庙里跟那个和尚都学了些什么啊!假扮男人勾搭女人吗!
清然凄凄惨惨摇摇头,正要说话,忽听门外马车嘶鸣。
一人滚下马来,不顾雨水奔进院子,高唱道:“报——,公子,中了中了,恭喜公子明经及第!将军特派小人来接您回府。”
欢喜冲进雨里,揪着来人问,“可知第几名?”
来人愣了愣,清然插道:“糊涂,明经不排名,可是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欢喜一拍脑袋,“是是是,小的高兴忘了。”
八公主借机跟她道喜,清然高高兴兴受了。
此时,门外又进来一人,宽肩劲腰,一身圆领窄袖衫衬得人英姿飒爽。
凌峰握剑执礼,“公主,王爷亲自来接您回宫了。”
“四哥哥来啦!”她快了起来好容易,转过头来问清然,“正好你也好回去,咱们结个伴一道走吧。”
说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又吩咐凌峰,“劳烦凌统领请四哥等待片刻。”
清然汗颜,这都什么事,她可不敢让未来的帝王等她一个小明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