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啸声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周围的空气嗡嗡作响,甚至叶彤都轻哼一声,嘴角渗出血来。
“她怕我?!她当然怕我。”小雅的声音在尖啸中扭曲变形,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她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就是这里!这个该死的、肮脏的游乐场!爸爸死了,爸爸变成了肉泥啊,她让我乖乖在这里,我不会害怕吗?!”
“我好冷……好饿……好害怕……我到处找她……只找到爸爸掉在地上的手机……她只顾着自己!只顾着拍那些该死的秘密!我等啊等啊……天都黑了!人走光了!灯都灭了!她都没有回来!”
一个年幼的孩子,在空无一人的漆黑游乐场里,经历了父亲离世的冲击,抱着冰冷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烟花和人群,不断勾起那时的记忆……
“然后呢?”叶彤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悲悯,她必须让小雅说出来,说出来才能维持这脆弱的“联盟”,才能争取时间。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寻找着任何可能的退路或可利用的东西。
“后来,院长爷爷来了,院长爷爷让我不要怕,他说只要我闭上眼睛,数三百个数——”小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尖笑,“有怪物绑住了我……好痛……真的好痛……我哭啊喊啊……嗓子都喊哑了……没有人来……没有人!”
叶彤听得头皮发麻,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一直觉得疯女人找孩子的架势不对。
一个心急如焚的妈妈,若是自己的孩子在鬼屋里失踪,那她定然会把鬼屋上下翻个遍,以她的本事,怎么还会容忍着鬼屋里的那群断臂残肢装傻充愣?
若是不肯说,她定然会和那群家伙产生冲突,就不会像上次与叶彤一起进去那样——线索一问三不知,相处倒是和谐得像同事。
回忆和口供都是可以美化的。
“你妈妈其实看见了,对吧?”叶彤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在你被带走的那天晚上。\"
小雅周身翻涌的黑雾瞬间凝固。
游乐场的空气变得粘稠,诡异的童谣再次响起,声音越来越大:
“闭眼数到三,娃娃不见衫,小马跑不了,最后那半圈。”
“马儿还在转,天上断肢牵,彩漆藏血锈,腹中婴啼颤。”
小雅站在原地,浑身颤抖起来,背后的怨气似乎要化为实质。
叶彤只觉得自己浸在了冰凉的井水里,冷嗖嗖的,连手指都僵住了。
——
不必再说。
那院长做了什么已是明显无比。
男人死了,他的妻子找上门来企图要一个说法。
在这种重大事故前,为了隐瞒下去,院长的选择居然是挟制女儿要挟妻子。
亦或者有一种可能,那个院长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确就是对这可爱的小女孩有了别样的心思,见到她落单,便着急忙慌地做出这种事。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小雅受到的伤害是真实的。
叶彤的呼吸几乎停滞,她能感觉到小雅的怨气在空气中凝结成冰,连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度。
“她看见了……”小雅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站在旋转木马旁边,看着我……看着我被人拖走……”
叶彤的心脏狠狠一缩。
——那个女人,那个疯疯癫癫、满口要找孩子的女人,她不是没找到她的女儿雅雅。
她是眼睁睁看着雅雅被带走的。
“她为什么……”叶彤喉咙发紧,几乎问不下去。
“因为她怕了。”小雅咯咯笑起来,笑声却像是玻璃碎片刮擦耳膜,“她怕院长,怕事情闹大,她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她怕被人知道,我被糟蹋了……所以她假装没看见我,假装自己是个可怜的母亲,到处找啊找啊……多可笑啊?”
叶彤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忽然想起疯女人在鬼屋里的样子——歇斯底里,却又在某些时刻,眼神闪烁,像是心虚。
原来那不是因为找不到孩子的焦躁,而是……潜意识里知道女儿后的自欺欺人。
“所以后来呢?”叶彤低声问,“你经历了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小雅的黑雾缓缓流动,缠绕上叶彤的脚踝。
叶彤头皮一紧。
“后来啊……”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天真,像个真正的小女孩在讲故事,“我数到了三百,可是睁开眼,还是好黑好黑……院长爷爷说,要再数一次……再数一次……”
“可是每一次,都更痛一点。”
“最后,我终于不用数了。”
“我被打断骨头,塞进了木马里。”
叶彤的瞳孔骤然收缩。
生了锈的旋转木马,里边塞满了孩童残骸,小雅也是其中之一。
不,或许更糟。
她可能是最早的那一个。
“姐姐,真的很疼,”小雅轻笑一声,转头看向了那一滩新鲜的血液,又落在叶彤的脚腕上。
短暂的“共情”时刻结束了。
倾诉完毕的小雅,那滔天的恨意似乎并未消散,反而因为回忆的刺激变得更加浓烈,而眼前这个“听众”,在她眼中,也变成了新的、可以发泄怨恨的对象。
她刚才那番话,不仅没能化解危机,反而可能彻底激怒了这头被仇恨支配的凶兽!
她的身影再次开始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鬼影,带着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恶意,无声地朝着叶彤滑行而来。
叶彤脑中那根弦紧绷着,大脑飞速运转。
时间真的不多了。
自己真的打不过。
难不成真的要栽在这儿吗?
突然,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那人脸最后的提醒:
【黑夜与白天并不是时空变换的真正条件,一旦心中有了念想——】
小雅已经死了。
这场幻境,究竟是谁的?
怨气如墨般飞扑向叶彤,刺得她脸皮都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