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一声鸡鸣从远处传来,他才缓缓站起身。
他看着那空笼子,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明明只是只鸡,可对他而言,却像失去了某种还没来得及抓紧的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哑:“偷鸡的也真狠,连这点命都不放过。”
他走到厨房,拎起水壶,倒了杯冷水,一口灌下,冰得牙齿发麻。他靠在桌边,脑子乱得像一团麻。
“要不,再买几只。”他喃喃自语,眼神却没有焦点。
他心里明白,这不是为了吃,也不是为了补,而是为了那种活着的声音。那咕咕的叫声,对他来说,像是在提醒自己——还在过日子。
他去屋角找出个破布包,把里面的零钱倒在桌上。几枚硬币叮叮当当滚落,最后静静地躺着。
“也就够买两只吧。”他算着,心里发苦。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年纪一把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为了几只鸡折腾半夜。可笑归可笑,他那股执拗的劲又回来了。
“不能就这么认了。”他暗暗咬牙,“我得再买,得养。不能让那偷鸡的得意。”
太阳从屋檐后探出头来,天色渐渐亮了。院子里的潮气蒸腾而起,混着泥土的味道。何雨柱拎起布袋,关上院门,踏着湿漉漉的地面往外走。
街上人不多,摊贩们刚开始摆摊,远处有孩童的笑声传来,清脆而干净。他的心却仍沉甸甸的。
他走到一个卖活禽的小摊前。摊主是个精瘦的汉子,叼着根草,眼神懒洋洋的。笼子里关着一群鸡,羽毛蓬松,咕咕直叫。
“买鸡?”摊主懒懒地问。
“嗯,”何雨柱点头,声音低沉,“要两只母的,结实的那种。”
摊主挑了挑眉,盯着他看了两眼,笑道:“你这人面熟啊,以前来过?”
“没。”他淡淡地答,目光落在那群鸡身上。
有一只特别活跃,羽毛油亮,眼睛亮晶晶的。他伸手指了指:“就那只,再挑一只小的。”
摊主用网兜一捞,鸡立刻扑腾起来,尖叫声刺破空气。何雨柱的眼神却没动,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心里没有怜惜,也没有喜悦,只有一种说不清的倔强。
“这两只,加起来五块八。”摊主说。
他掏出布袋,把钱一点一点数出来放在摊布上,手指因为用力发白。
“拿好。”摊主把两只鸡塞进麻袋。
何雨柱接过,手里的麻袋微微晃动,里面传出闷闷的咕咕声。他提着袋子往回走,步子很稳,神情很淡,却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点。
他不知道这两只鸡能不能留住,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做徒劳的事。可他就是停不下来。
“我要是连这点都不做,那我连人都不像了。”他在心里说。
回到院子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院子里的墙头落满了光,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他打开那口空鸡笼,把两只鸡小心地放进去。
“别怕。”他说,声音低得像是在哄孩子,“这回我看着你们,谁也偷不走。”
那两只鸡在笼子里扑腾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何雨柱坐在旁边,双手撑着膝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盯着那笼子,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平静。那不是满足,而是一种被打碎后又勉强拼起来的安稳。
那声音空洞又干脆,就像一记冷风吹进了胃里。他抬起头,嘴角勾动一下,笑得有些苦,“啧,养鸡的有饭吃,养人的反倒饿肚子。”
他拍了拍膝盖,起身往厨房走。屋里光线昏暗,窗棂上浮着一层细灰,炉子里早就冷透,灶膛里只剩下一点黑焦的柴灰。那股陈旧的烟火气混着潮味,让人心里更添几分寂寞。
他翻了翻案板,只找出半碗凉米饭,干得发硬,锅底还粘着些糊痕。他用指头敲了敲米饭,发出脆响,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玩意儿也下不去嘴啊。”他喃喃道,抬头望了一眼锅台,视线却落在角落的一点亮色上——是两颗鸡蛋,圆滚滚的,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那是他早晨去买鸡时顺手要的,说是留着万一病了,好熬个鸡蛋汤补补气。可眼下,他的肚子实在顶不住了。
“就一颗吧。”他低声说着,语气里带着点歉意,像是在跟谁解释似的。
他点上火,铁锅“咣”地被搁在灶上,火苗舔着底,发出低低的噼啪声。他把一点油倒进去,油花炸开,冒出一缕白烟。那烟味一出来,整间厨房像忽然活了,连空气都热了几分。
他打破鸡蛋,看着那金黄的蛋液滑进锅里,瞬间被火气逼得边缘焦黄。香气腾起的一瞬间,他的心也松了一截。
“这才叫人味。”他喃喃道,嘴角露出一点笑。
但笑没维持多久。那鸡蛋翻在锅里,被他小心地拨动着,黄白相间的颜色让他忽然心生一种怪异的情绪。那是一种说不清的孤独。
“一个人吃饭啊……也怪冷清的。”
他低声说,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火光跳动着,把他的影子晃得长长短短。
他盛起蛋,倒进碗里,又添了点米饭,用筷子搅了几下。香气虽有,可那碗饭吃在嘴里,却是淡的。
每嚼一下,他心里都冒出一丝酸。
“以前做饭都是一群人围着,吵吵闹闹的。”他边吃边想,“现在呢,就剩我一个老光棍,对着锅台发呆。”
他放下筷子,静静地坐着,眼神飘忽地看着窗外的阳光。风吹过院门,发出吱呀声,带起尘土一阵阵。他忽然想起秦淮如——那个笑的时候总带着点狡黠的女人。
“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他喃喃,心口一紧,饭粒卡在喉咙里,让他咳了几声。
他起身倒了杯水,慢慢咽下去,靠着桌边发呆。屋里安静得出奇,只听得见火苗偶尔爆出的声响,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街声。
“她生气的样子啊,也挺好看。”他苦笑一声,随即又摇头,“可真要跟她过,也许我哪天得饿死。”